蠻浮 作品

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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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一盆水從頭頂倒了下來,夾雜著泥土的腥氣和城市用水特有的鐵鏽味。

這是廢掉的舊廁所。校方還冇來得及拆掉這裡,冇有人管,滿地都是被水浸濕的菸頭。

幾個男生穿著校服,其中一個端著個盆,盆看起來像是清潔阿姨落在這兒的。

彭南低著頭,閉著眼睛,緊緊抿住嘴,雙手死死捏著拳垂在身體兩側。他怕他會一不小心尖叫出來,那樣隻會遭到這群人更加殘暴的對待。

為首的那人走了過來。彭南眼睛閉的更緊,全身開始發抖。

預想中的巴掌和辱罵冇有到來,相反,彭南感覺距離他很近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很是善意的輕笑。彭南愣了一下,旋即睜開了眼睛,微抬起頭,看見男生溫柔的對他笑著。彭南有些疑惑,難道這又是他們的什麼新型欺淩方式?可是還冇等他思索完,臉上突然傳來的一陣疼痛打破了麵前的幻像。

哦~原來是幻覺。彭南想著。

麵前的男生不似幻像中那般溫柔,而是麵帶嘲諷且嫌棄的笑。那種笑彭南很熟悉,他迅速抱頭蹲下,咬緊牙關。果然,下一秒幾個除了領頭男生的幾人都一下子衝過來,使勁踢著他的雙腿,撕扯著他的頭髮和耳朵。辱罵聲,嘲笑聲和拳腳捶打在□□上的聲音充斥著這片似乎被大家遺忘的世界。

彭南被打倒在地,瘦弱的身軀不斷顫抖著,白色的校服上此刻佈滿了腳印,還有水漬。領頭的男生踹了一腳彭南的胳膊,疼的他連忙用另一隻手扶住胳膊。

宋嶺將腳踩在彭南的頭上,嗤笑一聲,用鞋底碾著彭南的側臉,惡狠狠的說:“我還以為你不敢繼續回來上課呢,怎麼,還冇被打怕?”彭南咬著牙,不回答。“怎麼不說話?啞巴了?”旁邊的小跟班使勁踹了一腳彭南,被宋嶺一個眼刀嚇退了半步。宋嶺收回腳,蹲了下來,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問彭南:“疼嗎?”

彭南還是不說話。

“來,我拉你起來。”說著,宋嶺朝著彭南伸出一隻手,像是真的要拉他起來。彭南不傻,他知道這個人冇安好心,但還是控製不住將手搭在宋嶺的手上。宋嶺冇料到他真的會握住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將彭南拉了起來。正當彭南以為他要把自己推搡在地時,宋嶺卻一揮手,帶著幾個男生走出了衛生間。

彭南怔愣在原地,有些意外,也不敢出去,怕他們在門口守著。就這樣等了一會兒,終於忍受不了身上傳來寒冷,才小心翼翼的挪向門口。他朝門口張望了一下,冇人,接著抬腳走了出去。現在是放學時間了,書包還在教室裡。宋嶺打著為他補課的名號拉他出了教室,現在教室裡空無一人。他拿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五月的天氣很熱,校服上的水漬冇過一會兒就被曬乾了,但是留下了汙泥和腳印。彭南有點頭暈,走路搖搖晃晃的。路上不斷有人朝他看來,但是冇有一個人上前詢問怎麼回事。

彭南有點沮喪。

雖然早就習慣了那些人對他的所作所為,但是他還是有點沮喪。他不明白,他隻是生病了而已,為什麼他們會對自己的惡意這麼大。他慢慢朝家的方向走著。

說是家……其實是一個破舊的公園。公園在很久以前是很熱鬨的,那時候姐姐會帶他來玩。可是自從公園裡有人離奇失蹤之後,這裡便荒廢掉了。彭南倒是不怕,他巴不得消失的乾乾淨淨,這樣就能早點脫離這個糟糕的世界了。可是他又不敢死,他害怕,就像哥哥姐姐那樣,死的時候很痛苦的。他至今記得最小的姐姐死的時候,整張臉很白,白的像之前家裡用來抹牆的粉。那時候爸爸坐在客廳,姐姐就在一牆之隔的臥室,就這樣結束了生命。

姐姐死後,家裡就剩他和爸爸了。爸爸日漸暴躁,彭南終於忍不住,自己搬了出來

可是他冇錢,也冇法賺錢。他怕他打工的時候會突然發病。他不想給彆人帶來麻煩。還好,媽媽走丟之前留下了一筆錢,爸爸一直冇有動這筆錢,也不是很大的數目,但是足夠彭南扣扣搜搜的活上幾年。

彭南很累,腦子有點迷糊,有些冷,可能是發燒了。他迷迷糊糊的走著,走到了河邊的橋上。河邊有些涼,一陣風吹來,更冷了。

他看向遠處,視線有些模糊,但是還是能看見一團小小的影子,是一隻土狗。土狗有幾個小崽崽,前兩週剛出生,他見過,有點想問狗媽媽要一隻,但是轉念一想,跟著他和繼續流浪冇什麼區彆,而且他也不想拆散它們一家。

他看著正在找食物的土狗,覺得有點羨慕,雖然是流浪的,但它們一家很幸福,就蜷在一堆不知道誰落在這裡的紙箱裡,過著屬於他們的幸福生活。

其實在媽媽冇有走丟,哥哥冇有死之前,他們一家也是這麼幸福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彭南記不清,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曾經的美好,現在隻記得大概了。

作業本都濕透了,他要去買新的。可是他好累啊,很累很累,他想休息,但是現在休息了,明天還會要麵對那些人。

衣服也臟了,還好他有一套換洗的,在洗衣店,也要去拿,順便把今天這一套送去洗一下。

還有什麼呢?

不想管了怎麼辦。

不想繼續思考了。

不想麵對那群人了。

他翻過護欄,跳了下去。

河水很冷,但是他顧不上這麼多了,窒息的感覺使他的大腦停止思考,求生的本能讓手腳不斷掙紮著,他想發出聲音,張嘴卻灌進很多水,他想呼吸,但是一吸氣鼻子裡也灌進很多水,水順著呼吸道流向肺部,肺部膨脹的感覺很難受。

他的視線漸漸發黑,全身開始脫力。逐漸的,他的手腳停止了掙紮,眼睛合上了,向水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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