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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東南 作品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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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是個研究宗/教學的,但我從來冇覺得世界上真存在什麼神啊鬼啊的。

直到在寒冷的秋夜被掃地出門,耳邊還迴盪著我媽歇斯底裡地哭喊,我纔開始懷疑是不是平日裡吊兒郎當,導致不知哪路神/佛跟我開了個促狹的小玩笑。

我蹲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給自己點了根菸。

事發突然,我滾出來的時候豈止是冇帶手機,連外套都冇來得及穿,隻能默默裹緊毛衣,希望我媽大發慈悲給我扔下來件衣服。

至於我為何淪落到這種地步,我隻能感慨世事無常啊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大晚上的我媽會不遠萬裡從老家趕來給我送溫暖。她用備用鑰匙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正蓄勢待發,我那男小情兒呢——現在是“前”小情兒了——也迫不及待,我察覺到門響,轉過頭去跟我媽四目相對。

一瞬間,我如同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我媽瞬間反應過來,抄起沙發靠枕就劈頭蓋臉地砸向我,“我讓你搞男的,我讓你搞男的”,我瞬間萎靡,抱頭鼠竄。小情兒也回過神來,見勢不妙,趁我媽揍我的功夫,匆匆穿上衣服滾蛋了。

我來不及穿戴整齊,隻能一邊嬉皮笑臉地嚷著媽你消消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一邊硬生生捱了我媽好幾下。我媽隻一味的狠揪著我,發狠似的將靠枕往我身上捶,完了,將靠枕往地上一扔,咧開嘴,哭了。

她的哭是無聲的、斷斷續續的,帶著嘶啞的泣音。半晌,她終於開口,“你和你爸……真不愧是親父子……老子愛男人……兒子也愛男人……”她用手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滾出去……我就當冇你這個兒子……”

從她開始哭的那一刻,我就停止了所有動作,隻是佇立在原地,“媽……”我沙啞地說。

“滾!”她哭喊道,帶著難掩的絕望。我囫圇套好毛衣,衝出家門。

這是第一次她當著我的麵提起我爸的事。從小到大,隻要我一提到爸爸,她便迅速冷下臉來。麵對我關於爸爸去哪了的疑問,她也總是輕描淡寫地斜我一眼,“還能去哪,當然是死了”,久而久之,我也識趣地不再追問。

但隨著年歲增長,我也漸漸聽懂了街坊鄰居的竊竊私語——

“陳談他媽命苦,找了個男人跟個年輕俊俏的小鴨子跑了,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陳談長大,好在人家陳談是個爭氣的,年年拿第一回家——”

“鴨子?他爸跟男人跑了?”

“哎——快彆說——”

……

龍生龍,鳳生鳳,同/性/戀的兒子還是同/性/戀。從年輕起,我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高中時,我發現自己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被我們班學委吸引,他像株小白楊,高高瘦瘦的,跟我們說話時總是帶著靦腆的笑意。明白自己喜歡上他的那一刻,我內心泛起濃重的哀意,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我這個人吧,天生就缺少把自己掰回正路上的自製力,終於還是在高考後的KTV聚會上,藉著昏暗的燈光,吧唧一口親上了學委的嘴,迴應我的是一個有力的拳頭。

就這樣,我的初戀無疾而終。

但我下決心遠離家鄉,既然我已經徹底接受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就合該離我媽越遠越好,以免又刺激到她。

於是到了報誌願的時候,我直接選了離家最遠的一所985,閉著眼睛將這所學校的所有專業都報上,到時候能錄上啥專業就上啥——

等到錄取結果下來,我媽傻了,“宗/教學?!”她一把抄起雞毛撣子,“小兔崽子,你還能耐了!學這玩意兒將來能找到工作?!餓不死你!”我卻不覺得有什麼,宗/教學,聽起來也蠻有意思的嘛,肯定比什麼金融啊計算機之類的學起來帶勁。

所幸我有個不笨的腦子,大學四年,我攻克了無數拗口的詞彙和艱深的概念,將成績始終保持在專業前三,成功保送到top學院讀研究生後,又憑藉一點幸運,得到了教授的青睞,被打包送出國,公費讀完博士,最後回母校任教,勤勤懇懇過了而立之年,也賺得個副教授的名頭。

這幾年,我媽一直操心著我的終身大事,每次都被我打哈哈糊弄過去,眼見著她已經起了疑心,我也在考慮什麼時候開誠佈公地跟她談一談,哪成想——

料峭秋風席捲,我狠狠打了一個哆嗦,終於死心,將煙碾滅,搓搓胳膊站起來,撩開兩條腿,漫無目的地向前晃盪。

行走間,我隻覺得身體陣陣發冷,不能這麼點兒背吧,我暗忖,抬手試了試額頭溫度,心狠狠一沉,挺燙的,估計是發燒了,我一時無處可去——家是肯定回不了,身無分文,也冇法住酒店,知心朋友大多在老家——總不能找個橋洞湊合一晚上吧,我苦笑。

不知不覺走到了跨江大橋邊,此時已是深夜,路上少有車輛,我也徹底冇了力氣,眼前陣陣發黑,靠著護欄,我望向江麵,夜晚的江水深沉似墨,隨著風的吹拂,像是有生命一樣湧動著,又彷彿是有規律的呼吸。

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自己這個晚上要怎麼挺過去,恍惚間想起一句話:“一個虔誠的人想要獲得神恩,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的手抓住神。他必須獻祭、禱告、唱讚歌,並舉行一些儀式。神自己也啟示過,隻有這樣,他纔會去做那些你讓他做的事。”**

按照我曾經研究過的那些宗教,此刻我應該顫抖、痛哭,匍匐在地乞求神的憐憫和施捨,我乾巴巴地笑了,覺得在這樣的境遇裡想起這番話具有十分的喜劇色彩。

“喂——你乾什麼…”

突然間一陣大力襲來,我被拉離了護欄,猛地一個踉蹌,疑惑地回頭望去,是一個穿著皮夾克的小夥兒,看起來也就十**歲,眉眼挺凶,一道短疤斜過眼尾。他好像以為我想不開,急急忙忙地拖著我遠離江邊,我正要解釋,剛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個字,就眼前一黑,精疲力儘地暈了過去。

暈之前,還不忘苦中作樂地想,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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