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性命花草

 

猛虎撲麵而來，賈全道眼前好似走馬觀燈般的閃過無數片段。那些或悲或喜的時間長河洶湧的從他的身側流過，他站在岸邊，看著湍急河流中的風景，人如同無聲的黑白默片，一格一格的顯影，定影，終至灰白，消失。就在賈全道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破廟之中的殘破佛像卻突然冒出滿溢的金光，將整間破廟都塞得滿滿登登，便是時間似乎都冇有存在的空間了。過了足足三個心跳的時間，預料之中的死亡卻遲遲冇有來到，賈全道這才審視的睜開了雙眼。猙獰的虎口就這靜靜的懸停在他的眼前，賈全道甚至能夠看清數清對方的嘴角究竟有多少鬍鬚，可惜就是這小小的咫尺距離，於此刻卻好像難以跨越的天險，因為時間在這一刻都停止了下來。賈全道怔怔的看著麵前閃著金光披著袈裟的僧人，難以置信的喊了一聲：“三玄師傅？”老僧麵色平靜的迴應道：“貧僧不是施主的師傅，隻不過是借了施主心中的一道幻象罷了。施主莫要執迷軀殼外表。”賈全道稽首還禮道：“多謝高僧相救。”老僧還是搖了搖頭，說：“施主莫要道謝，貧僧還冇有答應救施主。貧僧現在不過是暫時定住麵前這頭妖物罷了。”賈全道聞言雙眉之間頓時短兵相接，不解的詢問道：“不知高僧這句話是什意思？”老僧人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破洞僧鞋說道：“僧鞋破六洞，是要出家人‘低頭看的破。’低頭是謙誠有禮，看的破事要看破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是要看破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以及參破六道輪迴，勘破貪嗔癡慢疑邪見六大煩惱。老僧佛法不精，未能走到最後一步，所以落得個現在個破敗模樣。本以為再苟延殘喘百年，便要煙消雲散。不成想今日竟然能遇見施主，想來是我佛機緣。”老僧說的越多，賈全道越是能夠感覺到心底的無名火焰升騰，他也不等對方說完，開門見山的問道：“所以老和尚你到底想要乾什？”“貧僧想要和施主做一樁交易。”“什交易？”“我替施主除了這頭妖物，保全施主，施主將心田之中的性命花草贈予老僧即可。”“什性命花草？”老和尚也不多說，隻見他雙手結印，輕輕的朝著賈全道的胸膛一招手，一顆七彩琉璃的四葉花草就出現在了老和尚和賈全道之間。賈全道看著麵前的琉璃四葉花草，感受對方與自己的緊密聯係，終於明白了自己心頭怒火的來源，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麵前的花草似乎就是自己的性命之本。妖物吃人，他雖然憤懣，卻也能夠接受，真正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小姑娘所說的妖虎以妖法違背綱常倫理行獸行之舉。可是眼前這位金光閃爍的得道高僧與麵前猙獰食人的妖虎有什區別，不一樣都是要吃人嗎？！賈全道有心朝著麵前的高僧揮出一拳，可是一想到威猛如妖虎也不過被對方的一個念頭定住，自己又能做什呢？於是有些自暴自棄的憤懣說道：“老和尚既有如此高深道行，為何不見你主動救人？我佛不是普度眾生的嗎？”老和尚的臉上無悲無喜，淡淡說道：“天雨雖廣難育無根之草，佛門雖大不渡無緣之人。”“好好好！好一個不渡無緣之人！既然如此，反正我為魚肉，你為刀俎，老和尚你想要什，自取便是，還在這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做些什？當婊子還要立牌坊嗎？！”“施主著相了。”麵對著有些激情流露的賈全道，老和尚還是保持著一開始的冷靜，平靜的說道，“貧僧雖然佛法不精，但也不會做巧取豪奪之事。有予纔有取，否則佛祖也會怪罪的。”賈全道聽到這，已經是被氣笑了，眼前這個老和尚滿嘴的佛門道法，卻連最基本的我佛慈悲都不懂！滿嘴的尊佛敬佛，卻到底是個滿身市儈的商人。這樣的人也能修成佛法嗎？這樣修成的佛法也配被稱作佛法嗎？！賈全道頓感十足的荒唐，他本以為真是借了那座青燈古寺的佛法才得以重獲新生，可如今看來，哪有什救苦救難的佛祖，人不管做什都要靠自己。此刻的賈全道頗有一種想要與世界同歸於儘的衝動，如果這個世界所謂的神佛竟容不下一個二丫，那這個世界還有什美好是值得賈全道懷唸的呢？賈全道覺得不會有了！他衝著金光閃閃卻分外可憎的老和尚說道：“老和尚莫要再說些大道理。你所謂性命花草就在這，你想要就自己來拿！但是永遠不要癡心妄想我會心甘情願的交給你！就算葬身虎口，也好過活在這泥濘不堪的世界。”老和尚似乎是察覺到了賈全道的怒火，開解道：“施主還是著相了。神佛也好，修士也罷，隻要一朝還冇有飛昇，還是要吃稻麥肥牛的。更何況就算施主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那位小施主在喪父喪母喪兄之後還要失去自己的性命嗎？”“老和尚！你！”“施主莫要動怒！貧僧細細想來，確實一隻剛剛踏入煉氣化神境界的妖虎還不值得施主這一株七彩琉璃性命花草。這樣，貧僧隻取四頁之中的一頁，日後若施主還有所求，再論其他。”這幅討價還價的模樣真真讓賈全道心生憎惡，他走投無路時也曾試圖皈依我佛求救，雖說是一顆功利之心，可他皈依的是救苦救難的慈悲我佛，絕不是如今這幅摸樣。老和尚見到賈全道沉默不語的樣子，微微拱手道：“如若施主不願，貧僧絕不強求。既如此，貧僧先行告辭！”隨著一陣金光閃爍，老和尚消失在了原地，而本被冰凍的時間在這一刻又重新流動了起來。血腥虎口與賈全道擦肩而過，不過一擊不中的妖虎並冇有立刻發起下一擊，而是眼神驚魂不定的看著賈全道。顯然剛剛它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卻又冇辦法明察。可是自修行以來對危險敏銳的洞察力還是讓這隻大妖感受到了危機。梨花獸瞳在賈全道的上下打量不過三兩轉之後，妖虎似乎下定了決心，它猛地調轉方向，衝著紅兒小姑孃的方向急襲而去。餐前甜點可以不吃，但是正餐一定要吞下！麵對著猙獰妖虎，那個隻憑最後一口心氣吊著纔沒有崩潰的小姑娘平靜的閉上了眼睛，心中喃喃自語道，父親，母親，哥哥，我來了。我們一家人可以團聚了。望著小姑娘臉上那抹坦然又可悲的神情，賈全道心中一陣絞痛。生活之中的苦痛說出來的不是苦，說不出來的纔是苦。“夠了，老和尚，你贏了！給我滾出來！”就在虎口即將吞下紅兒小姑孃的時候，賈全道終於怒吼出聲。迴應他的隻有一道平靜的聲音。“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