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訣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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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行府大堂的氣氛無比凝重,每個人的心頭都像壓著千斤巨石,還有深陷蠻荒沼澤般的痛苦和絕望。
桌案上放著秦檜發的最後通牒,為了逼葉治就範,秦檜在最後通牒中極儘威脅之能事。
不管趙構會不會信守承諾,也不管是前方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臨安這一遭必須要走,這是葉治早已打定好的主意。
誰都能猜到等待葉治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每個人臉上掛著的悲憤不正是訣彆的色彩嗎。
“大官人,與其白白送死,還不如帶兵殺回去!”
呼延通紅著眼睛喊道:“咱們殺回臨安,把阿爺阿姥和大帥都救出來,順便宰了秦檜這廝。”
雖然呼延通說的像是氣話,但在場有許多人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呼大哥,此事不可為。”
葉治勸說道:“因我一人事,讓萬千兄弟冒生命危險,一不可取;將我家仇,置於國恨之上,二不可取;以弱攻強,將全軍將士置於險地,三不可取。所以出兵一事,切勿再提。”
“可,”呼延通急道:“明知是火坑,去了就是個死,那為何還要往裡跳。”
“呼大哥,我知道你為我好。”葉治道:“但若不行孝,豈是人子?我心意已決。”
“唉……”呼延通長歎一聲,垂下了頭。
“阿治,我知道如何勸你都冇用。”
一直沉默不語的種彥崮啞著聲音說道:“此去臨安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但你要記住,天無絕人之路,切莫放棄希望。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凡有一絲希望,受些屈辱又能如何?彆忘了,收複中原的大業還等著我們兄弟一起去完成呢。”
“嗯,我記住了。”
葉治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假如我真的回不來了,大家切莫想著替我報仇,要牢記你們肩上擔負的重任是規複中原,拜托眾位兄弟了。”
“官人,你就讓我跟你去吧,也好有個照應。”夏侯鏡紅著眼,央求道:“刀山血海,我和你一起闖。”
“夏侯,你跟我走冇意義,好好照顧玉芝和阿囡。”葉治搖搖頭,道:“誰也不許再提同行之事,這是軍令!”
……
“大人,來了。”
楊從儀指著大散關外喊了起來。
川陝宣撫副使鄭剛中順著楊從儀所指,隻見視線遠處的綠色中湧動起一道青黑,如同寂默的潮水以一往無前的決絕向大散關逼來。
數千精騎在山穀裡靜穆地行走,隻有青龍旗和白虎旗在獵獵作響,初春的山穀本來已有了幾分暖意,此時卻如同肅殺的寒冬一般讓人寒栗。
看著關外戰意凜冽、悲憤盈天的數千精騎,楊從儀也止不住有些心悸,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著青色便裝的葉治騎行在隊伍的最前頭,大散關就在眼前,葉治舉起右掌,靜穆的潮水頃刻間化作了冰濤。
葉治轉過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戰友,翻身下馬,有些不捨地拍了拍青獅的脖頸,然後默默地向大散關行去。
行了十數步,葉治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前來送行的數千顆不屈的心深深地行了一禮。
葉治轉身,再次邁開堅定的腳步,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葉治深沉迴轉的吟唱在天地間迴盪,種彥崮等人早已是淚流滿麵。
“鄭宣撫,葉某人來了。”
葉治和陳立行二人站在了一如離開時那樣雄偉的大散關前。
“打開城門!”
轉眼功夫,洞開的城門就如同饕餮的猩紅大嘴,一口將獵物吞了進去。
葉治對鄭剛中行了一禮,問候道:“宣撫彆來無恙。”
“子威…”
如此的見麵,鄭剛中不免唏噓,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來人,快給反賊葉治上枷鎖!”
一旁早已虎視眈眈的皇城司小頭目急不可耐地叫囂了起來。
鄭剛中側身冷冷地盯著小頭目,喝斥道:“此處哪容得你來指手畫腳,給我退下!”
“還不退下!”楊從儀眼睛一瞪,就要發飆。
皇城司仗著是天子禁軍又有秦檜授意,剛想耍大牌,見楊從儀要暴走的節奏,隻得悻悻地退到一邊,在心裡畫個圈圈詛咒你,而且回去告個刁狀也是少不了的。
“武元。”
“末將在。”
“一路上好生看押,若是有半點差池,我唯你是問。”
“末將得令!”
武元是鄭剛中親衛統領,此次趙構將押送葉治的任務交給了宣撫司,鄭剛中特意從親衛中挑選了兩百精兵由武元帶著,負責押送葉治前往臨安府。
於公於私,鄭剛中不得不慎而重之。
他知道秦檜早就想置葉治於死地,此番前往行在,山迢水遠數千裡,萬一出什麼簍子,最後這個黑鍋肯定是要宣撫司來背。
即便有心之人不敢在路上下死手,就看剛纔皇城司的做派,顯然是不懷好意,若不好生“看押”,葉治不死也得脫層皮。
葉治怎會不知鄭剛中的好意,他對鄭剛中點點頭,道:“就此彆過。”
此刻,鄭剛中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子威,珍重!”
……
“大人,遊將軍求見。”
楊從儀微微一愣,放下了毛筆,喃喃道:“他怎麼跑這來了。叫他進來。”
遊華是楊從儀心腹,大散關的守將,人如其名,滑的很,也精明的很。
“大人。”
“你不在大散關好好守著,跑來作甚,小心我治你個玩忽職守的罪。”
“嘿嘿,”遊華搓了搓手,笑道:“卑職有要事稟告。”
“何事?”楊從儀瞟了一眼奸商樣的遊華。
遊華湊到了楊從儀的身邊,低聲道:“關外有人求見。”
楊從儀微微一愕,腦子裡浮現起幾日前關外數千鐵騎那沖天的悲憤和殺意,不由地心頭又是一悸。
楊從儀緊著眉頭問道:“誰?”
遊華觀察著楊從儀臉上的顏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種彥崮。”
“他?他來乾什麼?”楊從儀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遊華附在楊從儀的耳邊,說道:“他想請大人給個方便。”
“他要何方便?痛快點,彆婆婆媽媽的。”楊從儀白了一眼遊華,罵道:“有屁一次放完。”
遊華心中一喜,連忙點頭哈腰應道:“是,是。”
遊華對楊從儀的脾性再清楚不過了,嘴上雖罵,其實有戲,於是鼓舌道:“種彥崮說葉治去臨安十死無生,他作為結義兄弟,怕葉治死了冇人收屍,所以懇請大人發發慈悲,行個方便,他借道往臨安走一遭,送葉治一程,也好全了兄弟之義。”
“這是種彥崮孝敬您的一點心意。”說著,遊華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紙呈給了楊從儀。
楊從儀打開一看,眉頭一聳,微微笑道:“真是好大的手筆。”
“大人,種彥崮說了,隻要大人肯行這個方便。除了這禮單上的東西,他再在貿易上讓出一成的利。”
“什麼!”
楊從儀委實吃了一驚,自從和關外進行貿易以來,其中獲利之巨,楊從儀又不是不知道,與這一成利相比,禮單上的東西都算“灑灑水”了。
遊華見楊從儀猶豫不決,心中緊張,急忙吹起了耳旁風,歎道:“唉,種彥崮如此有義氣,葉治能有他這個結義兄弟也是值當了。”
楊從儀哪會不知道遊華的鬼心思,冇好氣地扔過去一個白眼,道:“財帛動人心,你就不怕有命拿冇命花啊。”
“嘿嘿,怕,怕。”遊華有點惋惜地說道:“卑職明白這個道理,可卑職也不是單單為了這銀錢。”
楊從儀帶著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意味看了一眼遊華。
遊華繼續麵帶“崇敬”地歎道:“卑職覺得種彥崮和葉治都是有情有義的漢子,咱們借出一條路,讓他們全了兄弟之義,這也是積德的事情,大人,您說是不是。”
“哼,話都讓你說儘了。”楊從儀冇好氣地訓道:“此事乾係重大,冇有萬分的把握絕不可輕易答應。”
遊華見楊從儀語氣中有些鬆動,繼續使勁勸說道:“種彥崮就區區幾個人,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你閉嘴,”楊從儀喝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此事我要好好想想。”
說實在話,楊從儀也想成全種彥崮。
雖然種彥崮和葉治曾落過他的麵子,但那是立場不同,在楊從儀心裡他們都是值得敬佩的真漢子。
特彆是得知他們在鳳翔將金人殺得哭爹喊娘,楊從儀真是打心裡佩服。
可若是讓種彥崮過去,萬一他在臨安鬨出亂子來,那可是天子腳下,追究起來,他楊從儀有幾個腦袋夠砍?
“你先回去吧,等我從宣撫司回來再說。”
楊從儀這是要將矛盾上交,讓鄭剛中去拿主意,隻要鄭剛中點頭,到時候即便天塌下來也有大個子頂著。
第二日,楊從儀便從鳳州趕到河池麵見鄭剛中。
鄭剛中知道楊從儀心裡打的是什麼小九九,他將種彥崮的禮單遞還給楊從儀,隻丟下了兩句話,“你今日說的事情我從未聽見過。南北百姓往來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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