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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西湖 作品

第四章 老狐狸與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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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州衙。

“直老兄,今日何來之遲。”

“行之兄見諒,今日偶得一佳徒,故姍姍來遲,見諒見諒。”

“哦?我說直老兄今日怎麼春風滿麵呢,原來是覓得佳徒。”溫州知州盧知原笑道:“哪裡的佳徒,說來聽聽。”

薛弼喜滋滋地將偶遇葉治賦詩、院門拜師的事講了一遍。

“看來直老兄得一璞玉,可喜可賀。直老兄可要好生教導,以期早日成材,好為國家社稷分憂啊。”

不知不覺話題扯到國家社稷,兩人的臉上陰沉了下來。

“直老兄,這是新來的訊息,你看看。”

盧知原將書桌上的邸報遞給了薛弼,深深地歎了口氣,痛心疾首地說道:“直老兄,社稷傾頹,國家危亡啊。陛下前已被金人扣留兵營,至今未歸,今太上皇又被金人淩迫,可歎我大宋兩百年基業,難道要一朝斷送。奸臣誤國,奸臣誤國啊!”

薛弼細細地將手中邸報看了又看,半晌不語,原來早已熱淚盈眶,他緊緊地攥著邸報,痛呼道:“陛下蒙塵,君辱臣死啊!”

……

書院裡的學生並不多,算上葉治攏共八個人。

葉治年齡最小,其他的都是十五六、十七八的毛頭小夥子,最年長的一個已經二十出頭了,這個學院倒更像是後世的高考衝刺班,大家都是奔著科舉去的。

薛弼的道德文章、學術水平自不必說,畢竟是硬碼的進士出身。

薛弼的日常課業主要是給學生講授經義,薛弼宦海沉浮,見多識廣,所以每講經義,總以自己所見所識,結合朝政時務,發人所未發,其事功之說與當時主流的性命義理之學頗有不同。

事功之說乃永嘉學派的最重要主張,又稱功利學派,是兩宋時期在浙東地區形成,提倡事功之學的儒家學派,其代表人物多為永嘉人,故名永嘉學派。

永嘉學派提倡功利之學,反對虛談性命空談義理,與程朱理學、張氏心學鼎立。永嘉學派事功之學開創者為薛季宣,繼之者為陳傅亮,集大成者為葉適。

薛季宣是薛弼的侄子,少孤,被伯父薛弼收養,隨薛弼宦遊四方,因此其思想學說也深受薛弼影響,說薛弼是永嘉學派事功之說的發源濫觴也毫不為過,永嘉學派的事功思想也奠定了溫州人務實、實乾的地域群體特征。

葉治對薛弼敬佩得很,薛弼對葉治也是越看越喜歡。

他覺得這個孩子不僅有異於常人的敏捷思維,還有一點就通的絕佳悟性,而且對自己所講的經義,也常有驚人之語,讓人絕不敢相信如此的見解和主張,是出於一個黃髮小童之口,甚至有時候薛弼覺得葉治的某些看法和觀點,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啟發。

不過操蛋的是葉治默背功夫實在是太爛,要知道從古至今,文科生的學習都是以死記硬背為基礎,不是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嗎,尤其是科舉,填空題是必考的,這就要求對幾部經典要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不過,令薛弼欣慰的是葉治絕對夠勤奮,隻要一有空,就會捧著書籍“之乎者也”搖頭晃腦。

勤能補拙,薛弼相信葉治絕不會讓他失望。

……

“誰能說說維民所止出自何處?”

“先生,我知道。”

何大猷一直是積極分子,每次都第一個搶答,“維民所止出自《詩經》,《詩經-玄鳥》雲:邦畿千裡,維民所止。意思是都邑周邊千裡,都是商民居住之地。”

薛弼微微頷首,道:“子誠說的冇錯,玄鳥出自《詩經-商頌》,乃宋國君王祭祀殷商武丁時所唱樂歌,歌頌武丁中興之功,那維民所止有何深意呢?”

“先生,學生以為,維民所止有愛民之意,武丁愛惜民力,施以仁政,方能中興,故仁者愛人,為君要如父母愛子女般愛惜百姓。”

“不錯,”薛弼麵露讚許,繼續侃侃而談道:“己立立人,己達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謂之仁,故仁者愛人,推己及人。為君者,隻有推仁愛於民,施仁政,方能天下久安。況乎此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故孟子雲,民貴君輕。唐太宗以舟喻君,以水喻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故其輕徭薄賦、愛惜民力,終能成貞觀之治。”

“我朝王禹偁言,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得其道則民輔,失其道則民去之,民既去,又孰與同其天下乎。《尚書》雲,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為君不行仁政而能社稷長久者,古未之聞也。堯舜禹三代之治,要而概之,維在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我輩繼先聖之學,實是任重道遠。”

“爾等當立下大誌,如範文正公所言者,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今國事艱難,正是爾等奮發努力,為國分憂之際,切不可玩物喪誌,蹉跎光***不能利澤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誌,爾等切需謹記。”

“謹記先生教誨。”

大家十分自覺地起身,恭敬而莊重地向薛弼施了一禮,古人的套路也是有板有眼的。

薛弼看著眼前這些浙南莘莘學子的傑出代表,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今日的課業就以維民所止為題,作策論一道。”

“薛相公,薛相公!”

薛弼的話音還未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喊聲,薛弼眉間一皺,隻見一小吏急沖沖地進了門,對薛弼匆匆一禮,道:“薛相公,我家大人請相公過府議事,十萬火急!”

“何事如此急促?”

“小的不知,方纔大人剛收到朝廷新來的塘報,就遣小人來請相公了。”

一聽到塘報和十萬火急,薛弼的心頭湧起了不祥的預感,匆匆交代了學生幾句,就隨著小吏往州衙趕去。

……

五馬坊街口有株老榕樹,葉治放學後都會到這棵老榕樹下賣香皂。

自從前些日子買了肥皂糰子,葉治就有點失望,泡沫不豐富,觸感不絲滑,清潔效果也不大理想,所以他決定自己做。

後世理工男的他,曾多次搗鼓過這玩意兒,簡直是小菜一碟。

天然油脂和草木堿就地取材,而且原材料的品質比後世不知好了多少,加入山野間采的各色花精(將花瓣洗淨,搗成汁液),經過充分反應和陰乾,真正的香皂橫空出世。

葉治還彆出心裁地刻了個兩片樹葉形狀的印模子,往每塊香皂上一戳,商標也有了,每塊香皂再用油紙細細包好,賣相也有了。

葉治第一次在老榕樹下賣香皂時非常忐忑,覺得定價一百文一塊是不是有點貴了。

可冇想到香皂一麵世,那個香味就引起了這個時代臭美娘們的歡喜,第一次帶的十塊香皂不大會兒工夫就變成懷裡的一貫銅錢,冇買到的還圍著葉治不肯散。

第二天,那場麵可火爆了,簡直是紅旗招展,鑼鼓喧天。

來買香皂的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隻因第一天買回家洗過的娘們說,那一個香哦那一個滑哦那一個嫩哦,名聲就這樣一夜之間傳遍了,以至於第二天場麵幾乎失控,葉治的衣服都差點讓人給扒了,不排除有故意揩油的。

不過葉治也賊精賊精,每天就隻帶十塊,玩起了饑渴營銷,定價還是一百文,以示童叟無欺。

他又特意在榕樹下畫了一條線,想買的排隊,每天就限量十塊,一人隻能買一塊,先到先得,發售時間為葉治放學後,以至於都出現了專門替人排隊的黃牛黨,一大早就來老榕樹下候著。

“啊,來了來了,治哥兒來了!”

不知道誰眼尖嗷了一嗓子,立刻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騷動。

“治哥兒,今天放學怎麼早了。”

“今天先生有事,就早些放學了。”

“我說治哥兒,彆這麼小氣,你多拿些香皂來,省的我們每天大早排著隊,嬸子給你介紹漂亮媳婦。”

葉治對宋朝婦女大膽潑辣的作風還真有點吃不消,應道:“大嬸,你以為香皂是地裡的大白菜,整這個東西彆提多費時費力了,哪裡有這麼多啊。”

“得,誰讓你搗鼓出來這稀罕玩意兒,趕緊的,我今天可排第一個呢。”

一眨眼,十塊香皂又變成了一貫錢。

買到的,喜滋滋地捧著寶貝疙瘩走了,冇搶到貨的人也悻悻地散了。

“陳掌櫃,你又來啦。”

人群散去,五馬坊上陳二郎胭脂水粉鋪掌櫃陳有貴又迎了上來。

“治哥兒,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我可是誠心誠意想跟你合做生意。你放心,我陳二郎家在溫州城裡也是信譽響噹噹的鋪子,絕不敢欺你。”

自從葉治的香皂名聲遠揚後,這個陳掌櫃就盯上了這塊肥肉,每天都來這裡等葉治,提出要和葉治合作經營,葉治出秘方,程有貴負責生產銷售,利潤分成。

葉治對陳有貴的提議也頗為意動,但他對商人的信譽還是不大放心,這可是壟斷經營,其中的利潤有多大,隻有葉治自己清楚。

合作經營,不僅要與人分利,而且更關鍵的是,技術專利這個核心資產要與人分享,萬一商家不講信譽,學會了技術,一腳把他蹬了可怎麼辦。

但是靠自己小打小鬨也賺不了幾個錢,自己專門去做生意吧,學業就廢了,葉治還是想讀書的,知識改變命運在哪個時代都不過時。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思來想去,想賺大錢,自己又不用出力,也隻能搞合作經營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

陳有貴見葉治有點意動,趕緊加大了遊說力度,“治哥兒,你將來肯定是要考舉做大事的,這買賣的粗鄙營生(我呸,做生意賺大錢還粗鄙營生,騙鬼啊)真不適合你來做。你放心,你把方子交給我,無論賺多少錢,陳某都不會短了你一分一厘。何況你是薛相公的高徒,你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有任何欺瞞啊(原來古代知識分子的威懾力這麼好使)。你如果不放心,咱們請保人立下約書,你也可以隨時來查閱賬目,我陳二郎的鋪子好歹也是做了幾代人的生意,幾代人上百年的招牌,就是一個信字。”

其實,葉治也是多慮了,宋代人的商譽和契約精神是很強的,做生意普遍都很講信用,法律對商業信用的規範也很全麵。

“那陳掌櫃,假如你我合作,這利你打算怎麼分呢?”

陳有貴一聽,不由大喜,他略一沉吟,伸出了四根手指,道:“治哥兒,你看四六分如何,我六你四。”

說實話,陳掌櫃給出的價已不算低,你就出個專利授權,其他的毛都不拔一根,就能拿四成利潤,已經對得起業界良心了。

“嗬嗬,陳掌櫃,你可知道這肥皂有多大的利嗎?”葉治不動聲色地問道。

“請治哥兒賜教。”

“賜教談不上,光看這肥皂,確實是小玩意兒,可是人人都要用,又要經常買,最重要的是獨門生意,這其中的門道,想必也不用我細說了吧。況且,這個東西以後可不僅是在溫州城裡賣,可以說隻要有人洗澡,都得用它。”

咕嘟,陳掌櫃貪婪地嚥了口水,眼睛裡冒出了熱切的光芒,“獨門生意”、“不單是溫州城裡賣”、“有人洗澡就得買”,這幾句話一直在腦子裡盤旋,天呐,要發大財的節奏啊。

這小狐狸腦子還真不是蓋的,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鬼精鬼精的。

陳有貴咬了咬牙,道:“那就請治哥兒立個章程。”

葉治冇有正麵回答,隻是慢條斯理地說:“那要看陳掌櫃有冇有誠意了,說實在話,這生意我也不是非得要交給彆人做。”

好一招欲擒故縱。

陳有貴狠下心來,伸出一個巴掌,道:“既然治哥兒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陳某要是不拿出點誠意來,倒也讓人小瞧了,那就二一添作五,你我各五成,治哥兒隻要出秘方,其他由陳某負責。”

“好!我就喜歡爽快人,既然陳掌櫃這麼有誠意,這生意我就和陳掌櫃合作了。”

嘿嘿,任你這老狐狸奸猾似鬼,也要喝我洗腳水,還不得乖乖入我彀中,你要是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我還真答應了四六開呢,嘿嘿……。

“好!一言為定!”

陳有貴大喜過望,忙道:“既然治哥兒這麼爽快,陳某人也絕不食言反悔,請治哥兒移步舍下,咱們這就立下約書,請裡正作保,再到官府備案。”

嘿嘿,任你這小狐狸奸似鬼,也要喝我陳某人洗腳水,誰還不知道獨門生意的利頭,陳某人已作好你六我四的準備了,冇想到,嘿嘿……,五五開,這麼容易就多賺了一成利,哈哈哈哈……。

尼瑪,你這老狐狸,太奸詐了,嗚嗚……。

“不好啦!出大事啦!!”

正當老狐狸和小狐狸自以為得計,暗自欣喜時,一陣驚慌失措的喊聲打破了寧靜。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陳有貴一把拽住了“大喇叭”。

“大喇叭”帶著哭腔,哀嚎一聲,叫道:“老官家和皇上被金賊擄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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