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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不軟 作品

第3章 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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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無雲,陽光明媚。

宜放牛。

一年冇洗澡的妲娜昨天洗了一個澡,感覺頭輕、身輕,能蹦得更高了。

太陽一照,舒服得不得了。

放牛的奴隸們指指點點。

“那就是被魔鬼纏上的人,還是個小姑娘呢,唉!”

”聽說從前還是個小姐呢。”

“你為她擔心做什麽,魔鬼附在她身上,跟她一體,怎會傷害她呢,不過她身邊的人就倒黴了。”

“是呀,聽說和她一起睡的那個姑娘莫名其妙被管家打破了相,可怕得很咧!”

奴隸們都很好奇這個從頭人小姐淪為奴隸,又被魔鬼纏上的倒黴蛋,以至於仁欽老爺忙活了好幾天的大事——迎接東唐使者,冇多少人看。

妲娜喜歡放牛,能跑能跳,跑起來跳起來就不冷了,比跪在雪地裏數畫眉鳥強。

才將牛趕到偏遠少人、水草豐茂的草原,天空陰沉,黑雲翻滾,還伴隨著陣陣轟隆。

春雷一響,大雨如潑。

大雨激盪,草原凝了一牆霧瘴。

大雨砸在頭上、臉上,很有分量。妲娜抹去臉上的水澤,淌水趕牛。

“救——救——命——”有微弱的求救聲傳來。

妲娜尋聲而去。

雨水浸著一汪沼澤,上麵飄著一團黑黢黢的東西。

再看,是一顆狼狽的人頭。

妲娜脫下袍子,鋪在沼澤上,趴過去拔那顆頭。

用上吃奶的勁兒終於將那人肩膀拔了出來。

那人奄奄一息,耷拉著腦袋。

探了探鼻息,還有氣,很微弱。

妲娜解下腰帶,繞過那人的肩膀,捆住他,再將另一端綁在犛牛上。

犛牛走了幾步,拔蘿蔔似地將人拔了出來。“噗!”

那人臉色慘白,渾身冰涼,正在一點點變硬。

大雨淋得妲娜睜不開眼,她捧著那人的臉仔細分辨:“是個人,唐人。”

一顆很大的牛頭探過來,舔那人的臉。

妲娜揚起巴掌對著那臉啪啪啪抽打,接著抽出了腰間的小刀。

“撲哧”一聲捅向犛牛大粗脖子,接來一捧滾燙的牛血往那人嘴裏灌。

“咕嘟!咕嘟!”

……

雨過天晴,一圈彩虹晚上才散。

雅拉府二樓上房,武子期裹著厚被子瑟瑟發抖。

兩頰紅紅的,腫腫的,像長安街頭攤子上的瓷娃娃,喜氣洋洋。

西原的被子不同於東唐,一麵是絲錦,一麵縫著厚實柔軟的羊毛,很暖。

侍女烏朵端來酥油茶。

武子期捧著熱騰騰的酥油茶,驚魂已定。

接見儀式後,他感念雅拉高原壯麗景色,想四處瞧瞧。

仁欽老爺還算慷慨地給了他一匹馬和一個奴隸。他騎著馬,由奴隸帶著四處逛逛。

雅拉高原的景色的確很好,無論在哪裏都能看見雅拉雪山。那裏終年積雪,傳說是雅拉女神的住所。

潔白的雪山。

連綿的高山。

紅褐色的戈壁。

綠色的草原。

陽光下,銀緞帶似的雅拉聖湖。

過於燦爛以至於灼眼的陽光。

粗獷的風,以及在風中打平翅膀的鷹。

帶路的奴隸說那是禿鷲,神侍們用屍塊養的。冇吃飽時就會到處飛,抓羊羔牛犢吃,也吃小孩兒。

陽光下,武子期感到一絲冷意。

走著走著,他和馬一起陷進沼澤裏,帶路的奴隸竟然拔腿就跑,怎麽喚都不回頭。

奴隸按照主人的意思行事,武子期明白這是仁欽老爺給他的下馬威。

他一邊掙紮一邊喊救命,越陷越深,馬兒已經被沼澤吞進去了。

再過不久,他也要被吞乾淨了。

這時天空一聲巨響。

打雷了,下雨了。

很大的雨,浸泡著沼澤,沼澤更柔軟了。

大雨澆得他睜不開眼,他被吞得隻剩一顆頭,心跳得很快,漸漸呼吸不過來。

他想,這輩子完了。

輪迴,投胎,成為地裏的蘿蔔。

然後被拔了起來,不知拔蘿蔔的人是誰,拔得他很疼很疼,還很重很重地拍他身上的土。

接著一顆很大的牛頭湊了過來,伸出濕漉漉的大舌頭舔他。

後來大牛嗷了一聲,有很燙很腥的液體拍在他臉上,有些灌進了他嘴裏。

他想,大牛的口水真暖和呀,就是聞起來怪怪的。

咦,蘿蔔生鼻子麽?可以聞味。

再後來他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原來蘿蔔、牛頭、口水都是一場夢。

大難不死,管家羅傑站在床頭,告訴他仁欽老爺已經懲罰了那個奴隸。

他是遣原使,揹負著東唐與西原的和平使命,再追究下去隻怕有損兩國關係。

他受了很重的情傷和刺傷,身上的傷容易好,心中的傷卻難以癒合,須換一換環境,去遙遠的地方養心裏的傷,於是他求了姑母成為遣原使來西原治癒心靈。

實在不該大題大做,給東唐添麻煩。

烏朵開門,“先生,阿使不肯來,阿巫來了。”

武子期心道隨便,嘴上還是尊敬,“請進來吧。”

他記得上午在仁欽老爺麵前上躥下跳的長髮小矮人,人稱阿屎。聽說這樣的阿屎每片高原有且僅有一個,每片高原也隻有一個阿巫。

阿屎和阿巫都是神明給予高原的禮物,是人與神明溝通的橋梁。每片高原的老爺都要好好養著他們,一個養在管理府,一個養在神祠。

雅拉高原阿巫阿屎都養在管理府,聽說仁欽老爺想了四十多年都還冇決定將他們中的哪一個養在府裏。

雅拉高原的阿巫是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

冇有頭髮,也冇有鬍子,像一顆鹵過頭皺巴巴的蛋。總是笑眯眯的,滿臉褶子,慈悲又虔誠。

阿屎是箇中年人,有一頭烏黑的秀髮和鬍子。不上躥下跳的時候就在阿巫麵前打理他的秀髮、長鬍子,阿巫還是笑眯眯的。

曲培阿巫進來,在暖爐前坐下,慢悠悠將一麻袋石頭、骨頭、樹枝、羽毛掛在身上,接著跳起舞來,張牙舞爪,叮咚作響,興起時竟然一把舉起了暖爐。

武子期:……

原來阿巫也很會上竄下跳。

原來西原是這般治病的……

曲培阿巫絮絮唱起神史。

蒼涼、粗獷的歌聲化作一雙五行的大手,撫摸他的頭蓋骨,他的頭皮麻麻的,他的思緒飄回了遙遠的長安。

那日的陽光很好,長安街頭飄著柳絮,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去迎接他的新娘。

青梅竹馬的婉妹與他隻隔著一層紅紗,紗上用金線繡著一對鴛鴦。陽光落下來,金光閃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啊血!殺人啦殺人啦!新娘子殺人啦!”

原來,婉妹用十年設下一個殺他的局。

卻不知他的心臟生在右邊。

大難不死,青梅竹馬的情誼變成笑話。

聽說西原是個能淨化人心的地方,一切愛恨嗔癡都能煙消雲散,讓人重獲新生。不少紈絝子弟去了一趟西原,回來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便求了做妃子的姑母當了遣原使,離開長安。

阿巫跳完了,臉不紅心不跳地恢複了顫顫巍巍的模樣。

武子期曾想將暖爐挪個位置,冇能挪動。顫顫巍巍的阿巫竟然舉著暖爐跳了這麽久,人果然不能貌相。

“多謝阿巫。”

燭光將曲培阿巫光滑的腦袋渡上一層金邊,他一邊卸下斤斤掉掉的裝備,笑得像一朵菊花:“神明作證,我從不說謊,你應該感謝的是多吉妲娜的一捧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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