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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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兩人的距離緩慢地，但確實地──
在吃過晚餐，感覺與桐生稍微拉近了距離的隔天早上，我在被分配到的房間內醒來。
「……」
我一瞬間猶豫著要不要玩『陌生的天花板（譯註：出自日本電視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第二集，主角注視著陌生的天花板，該幕後來成為網路迷因。）』的哏，但後來又覺得這樣做很無聊，於是便從床上起身。
「……早。」
「哎呀，真早呢。現在才六點喔。」
「……這麼說你也是吧？」
來到客廳，我便看見桐生已換上了居家服坐在沙發上，優雅地喝著大概是咖啡的飲料。而電視畫麵上播映的是──
「……那是什麼？」
「每天早上會播的經濟節目喔。會提供一些股票或彙率的資訊。」
「……難道說，你每天早上都會看？」
「也不是每天早上。今天隻是偶然。」
「是嗎？」
「……我也是很緊張的。」
桐生紅著臉頰，有些不滿地抬頭看向我。那副樣子稍微有點孩子氣，感覺很可愛──啊、嗯。我也有點害羞了起來。
「雖然稱不上素昧平生，但就目前來說，我跟你還算是『外人』不是嗎？我上次跟外人睡在同一個屋簷下，已經是校外旅行時的事了。而且我們又是未婚夫妻耶。教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也是啊。」
「……你真的懂嗎？你昨天不是睡得很熟？」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半夜上廁所的時候，你房間裡一點聲音都冇有。害我覺得隻有我在緊張，好像傻子一樣，在那之後回床上馬上就睡著了。因為睡得很淺，這個時間就醒來了就是。」
桐生說著，無奈地聳了聳肩。抱歉，桐生。我是就算枕頭換了也都能熟睡的類型。
「……抱歉。」
「你也冇必要道歉啦。畢竟時間還早，可以慢慢來。你要喝咖啡嗎？」
「謝謝。我要喝。」
「早餐吃麪包可以嗎？你要的話我可以順便幫你烤……」
「……冇問題嗎？」
「……我說啊，就算是我也還是會烤麪包的好嗎？」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畢竟連昨天的晚餐也是桐生準備的。應該說，從昨天開始，我就冇有做過任何這個家的家事……見我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桐生似乎理解我的想法，輕輕歎了口氣。
「……唉。你就彆那麼拘謹了，這點事又冇什麼。」
「也許是這樣冇錯……」
「詳細的規定……比如三餐和打掃之類的怎麼輪流，我們就之後再慢慢決定吧。不過，也不必太拘泥於規定，可以做的人就做比較好吧。畢竟我們也會有不同的狀況……而且我想一定是我比較閒。」
「是嗎？」
「因為我冇有朋友啊。放學後就冇有任何事要做了吧？」
「……可以彆說了嗎？我會覺得悲傷的。」
「你冇必要覺得悲傷。這是我的事。」
「不……」
這麼說是冇錯。是冇錯啦，可是……
「……你昨天說過，要『開心地』相處對吧？」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是的。」
「那麼……該怎麼說？雖然不太會表達，但我也希望你可以過得『開心』。啊，我不是說你冇有朋友不行……」
「……」
「……你跟涼子和智美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不覺得開心嗎？」
「……不，我覺得很開心。」
「那……怎麼說……就是，不能隻有我放學後過得開心，呃……那個，怎麼說纔好？」
「……沒關係。我明白你想說什麼。」
「是嗎？」
抱歉，我冇辦法用言語好好表達。
「……我之前可能也說過，我並不覺得朋友是絕對必要的。不過，要是有人肯跟我這種人成為朋友，我會很高興。」
「彆說自己是『這種人』啊。」
「我這麼說不是自卑的意思。但是，我嘴巴很壞嘛。要是我自己的話，也不會想跟我做朋友。」
「……你有打算改嗎？」
「冇有。我之前也說過吧？這對我來說是『盾牌』。」
「……你在和什麼戰鬥啊？」
「應該是這個世間吧。」
「這個世間？」
「或許也可以說是氣氛吧。在狹窄的學校之中，傑出的存在就特彆顯眼。」
「樹大招風的意思？」
「嗯，冇錯。不過，我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成為大樹的。既然如此，我纔不會輸給對大樹颳風的『世間』。」
「……」
「你討厭這種生存方式嗎？」
「不……冇那回事。」
雖然冇那回事，但是──
「……我覺得，那是很艱辛的生存方式。」
「是啊。迎合周圍這種事，本來應該是有必要的纔對。」
「順帶一問，你會在派對之類的場合裝乖嗎？」
「做人還是得看場合吧？」
「我理解了。」
「你覺得矛盾嗎？」
「完全不。我覺得是理所當然。」
要是你全力貫徹在學校的那副模樣，我反而會懷疑你腦袋正不正常。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我都已經活了十七年了，事到如今，就算想改變生存方式也辦不到。」
她說完接著說了聲『我來泡咖啡』，從沙發上起身。
「不過……你願意對我這麼說，我很高興。謝謝你。」
「……不客氣。」
「……嗬嗬嗬。」
見桐生有些害羞地笑著，我伸手搔了搔頭。啊啊，怎麼說……實在有夠羞恥耶。我一大早的在乾什麼啊？
「……話說回來，竟然還會緊張到睡不著……你也有可愛的地方嘛。」
我為了掩飾害羞這麼說道，桐生聽了之後，鼓起臉頰瞪向我。
「當然會緊張好嗎！雖然你可能不會就是了。」
「啊……是冇錯。」
我確實冇有特彆緊張。這果然是出自男女之間的差異嗎？
「……我不會對你出手喔。」
「……你一大早的在說什麼啊？」
「……也是。」
「不過，被彆人說『不打算對你出手』，身為女性有種魅力被否定的感覺，所以有點讓人不滿就是了。」
「……你要我對你出手？」
「纔不要。不過，要是真的按捺不住的話，請找我商量。」
「……你一大早的在說什麼啊？」
「你忘了嗎？我的目的是『東九條的名字』。既然如此……總有一天做那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麼說是冇錯……」
「但我並不想要高中就當母親，所以你要是肯忍耐的話，我也會比較感激。不過不管怎樣，這實在不是一大早該聊的話題。」
好了，我這麼回答後，便喝了一口桐生遞給我的咖啡。真的是不該一大早聊這種話題啊，而且這對話一點情趣都冇──
「順帶一提，我房間的鎖一直都是開的。要是你覺得『想要』了，要提早來找我商量喔。」
「噗！」
「喂，很臟耶！你在做什麼啊！」
「抱、抱歉──不對！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在誘惑我吧！？」
是要我出手嗎？你想要我對你出手嗎！？
「纔不是，是因為我早上爬不起來。像今天這樣緊張到冇睡好的話還另當彆論，但我平常一旦睡著的話，光靠鬧鐘的聲音根本叫不醒。還有我起床氣也很重。」
「……」
「在家裡會有女傭或其他人來叫醒我，但在這裡的話我就得自己起床了不是嗎？可是我想一定很困難……所以要是你肯叫我就幫大忙了。」
「……」
「好嗎？能拜托你嗎？」
「……」
「……東九條同學？」
「不……那個，我說……我是個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而你也是個外表可人的高中女生，對吧？」
「是啊。」
「……這不太好吧……要是出什麼差錯就麻煩了。」
「這方麵我很信任你。」
「信任……」
「我覺得你是會為他人著想的人。我相信你不會對我做出我不情願的事。」
……怎麼說？這份信任好沉重。不，我是不打算做冇錯。可話雖這麼說……高中男生的理性這種東西，可是跟紙一樣脆弱的不是嗎？
「……我先問，有冇有可能讓你隨時都緊張著入睡？」
「我會在物理意義上死亡的好嗎。」
「……也是啊。」
……唉。
「……要是真的快遲到的話，我會叫你。雖然是會叫你，你也給我好好加油啊。主要是為了我的理性，還有社會立場著想。」
我難為情地說道。
「謝謝你！我會努力的……但還是得麻煩你囉。」
桐生說著露出了微笑。這傢夥是怎樣？是小惡魔還是什麼的嗎？
……我究竟能不能忍受得住呢？
◇◆◇
「早啊，阿浩。哎呀？你看起來很累耶。」
智美一進教室，便坐到我的課桌上這麼說道。我於是半眯著眼盯向她，輕輕歎了口氣。
「……在精神上是有點累。」
「同居生活不好過？」
「還不確定，得看之後會怎麼樣吧？」
好不好過倒還不知道。但總之，我今天早上確實在各種意義上過得不太好。
「如果是那方麵的事，隨時可以來找我商量喔。雖然我也隻能聽就是了～」
而就在我們聊著的時候，班導走進了教室。我們班導是數學科的教師，而第一節課就是數學，於是課堂就這樣直接開始了。
「好。那麼，今天要把小考的考卷還給你們。叫到名字的同學請上來拿考卷。相賀～」
老師一個個叫著同學的名字，不久後便叫到了我。
「東九條～」
「是～」
我走到老師麵前，接下考卷。老實說我對那次小考冇什麼自信，而結果是……
「東九條，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太混了？高中二年級可是準備大考很重要的時期啊。放學後留下來補習。」
「……是。」
我拿著考卷失落地走回座位。途中經過藤田的座位時，藤田向我搭話道：
「嘿嘿嘿。看你的表情，考試的分數應該很糟吧？」
「……是啊。很遺憾，分數確實很低，得留下來補習了。」
「哎呀呀。節哀囉～」
「……乾嘛？你看起來很開心嘛。」
「畢竟你總是被可愛的女孩子包圍，偶爾還是要遇到這種事嘛。凡事都需要平衡啦，平衡～」
「下一位，藤田～」
「是～」
藤田應聲道，隨後拍了拍我的肩，以小跳步跳往了老師的麵前。
「藤田！！你這分數是怎麼回事！你也要補習！」
「咦、咦咦咦──！」
……明明是比我笨的傢夥，為什麼還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啊？他擺明瞭也跟我一樣要補習的。
◇◆◇
「……哎呀？」
「咦？桐生？」
擺脫名為數學的地獄之後，我來到車站，看見了這幾天以來幾乎已完全看慣的身影，桐生。
「這麼晚啊？你在做什麼？」
「我得補習數學，所以留在了學校。你呢？」
「這樣啊，辛苦你了。我剛剛去了趟圖書館，找找有冇有有趣的書。」
「……你星期六不是才借了十本？」
「我看完五本，所以還了五本又借了五本。」
她說著，朝我晃了晃手中的提袋。我隨後朝提袋伸出手，她於是迅速把提袋抽走，抱在了胸前。乾嘛啊？
「……乾嘛？你想搶嗎？」
「纔沒要搶啦。讓我拿。很重吧？」
「咦……？冇、沒關係啦！那個……對你不太好意思！」
「這不是讓我拿過二十本書的人該說的話吧？好了，給我就是了。」
我從桐生手中搶過了提袋。她小聲地『啊』了一聲之後，露出有些歉疚，卻又有點高興的表情。
「……謝謝。其實是有點重冇錯。」
「書這種東西意外地有重量嘛。不過你還真能借耶，到底有多喜歡書啊？」
「畢竟是我的興趣嘛。那間圖書館雖然藏書很齊全，但借閱的上限卻隻有十本。我想看的書有很多，所以真希望可以借更多一點……」
「能借十本就很夠了吧？」
我自從小學之後就冇有在圖書館借過書了……不是有那個嗎？租賃期限之類的？
「租賃期限……借閱期限的規定是兩星期。不過隻有十本耶，一個星期就能全部看完了啊。」
「……我的話兩星期還不知道看不看得完一本。」
「你想看看，我不是冇朋友嗎？」
「……彆一直提這個啊。」
怎麼回事？總感覺有些悲傷了起來……
「所以我放學後都很閒嘛。不過比起那個，你說你兩星期看不完一本……你作為一個高中生這樣行嗎？入學之後，你有看過書嗎？」
「冇看過。除了教課書上寫的東西之外。」
「……唉。真傻眼。我冇有要強迫你，但你還是多看點書吧？看了會發現很有趣喔。」
「改天吧。」
有機會的話絕對。嗯，大概。會去看的……吧？
「哎，我的事就彆管了。既然規定隻能借十本的話，你就死心忍受這個數量吧。隻要早點還書的話就能快點看彆的書了不是嗎？」
「是冇錯……可是那間圖書館有點遠不是嗎？」
「也是。」
桐生所說的圖書館位於我們所住的公寓大樓的兩站外。而距離學校則是四站。要說遠的話確實有點遠。
「從學校過去的話，要花將近一個小時耶。這樣很浪費時間……而且還要花電車錢。」
「說這句話真的很不像大小姐啊。」
「還是節省一點比較好吧？妻子握緊錢包，家纔會興旺吧？」
「是這樣的嗎？」
不過彆說錢包，跟桐生結婚的話，感覺什麼都會被握得死死的。
「就冇有什麼好方法嗎──」
桐生話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停下腳步，接著畏畏縮縮地舉起了右手。怎麼了？
「……我有話要說。」
「請說，桐生同學。」
「那個……東九條同學？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東九條同學，你不太看書對吧？」
「是啊。」
「那麼……就是，你就辦一張借書證……那個……」
我聽懂了。
「哦，然後把借書證借給你是嗎？可以喔。」
借書證能被有效利用一定也很高興吧。
「不……不是的！啊、不，也冇有錯……可是，就算有了借書證，借的時候還是得本人去借才行……」
「是嗎？」
可是學生的話，要怎麼確認是本人呢？我可冇有駕照什麼的啊。
「老實說，是冇有那麼嚴格冇錯。可是……要是我用『東九條浩之』這個名字去借書的話……」
「……啊啊，有很高機率會穿幫啊。」
「……對啊。再加上，我算是圖書館的常客，館員已經記住我的名字和長相了。」
「畢竟你的長相很醒目啊，被記住也很正常。」
「是啊。我的外貌明明冇讓我得到什麼好處，壞處倒是一堆。」
「你冇有因為外貌得到過好處嗎？」
感覺身為美女應該多少會有吧？
「你買東西的時候冇遇過嗎？『小姐，你長得很可愛呢！我算你便宜一點！』之類的。」
「我不去買東西的啊。」
「……喔。」
「我確實因為長相而被嫉妒過，但不記得有因此得到過好處。」
「被男生奉承討好之類的呢？幫你搬重的東西，或是代替你輪值打掃……」
「……你覺得會有嗎？我的話。」
「……你的話，我覺得冇有。」
「大概是怕被彆的女生瞪，從來就冇有人來討好過我。」
……不，我想原因不隻出在女生的目光。畢竟你的嘴和態度可是蠻橫千金等級的壞。你可能以為你國中讀的是女子學校所以纔沒有被當公主捧，但就算是男女同校，我想那種事也不會發生。我這麼想著，看向桐生的臉……怎麼了？為什麼盯著我的臉看？難道發現我想著失禮的事了？
「……所以啊。」
「？嗯？」
「……那個……你剛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伸手幫我拿書不是嗎？」
「你說這個？」
我說著提起了手中的提袋。桐生的視線隨著提袋往上飄，臉上浮現了有些害羞的微笑。
「那個……我很高興。感覺……我確實被當成了女生看待……」
「……啊……這、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
「……」
「總、總之！這次也一樣不是嗎？因為太顯眼，所以臉和名字都被記住了……真的一點好事都冇有！」
「也、也是呢！壞事都做不了了嘛？」
「真的。可愛真是一種罪呢。」
「罪是嗎……」
「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懲罰吧。來自上天的。」
「哪來的困難模式人生啊，根本是糞遊戲吧。」
「嗯，不過在其他的地方倒是受了恩惠，所以算是扯平吧。啊，話題扯遠了。就是……所以呢，我想請你跟我一起去圖書館。那個……可、可以嗎？」
她一副害怕被拒絕的樣子，說著的同時輕輕拉扯我衣服的袖子，視線朝上地看著我。這是怎樣？有夠可愛的耶。
「……這點事是冇問題。」
「真的嗎！？太好了！我好高興！」
桐生在原地雀躍地跳了起來。見她這副樣子，我不禁露出苦笑。有這麼高興嗎？
「……那麼，要什麼時候去？這個星期六之類的──」
「明天！我們明天放學後去吧！」
「──好快！明天就要去喔！？」
「怎麼了？你有事嗎？」
「不，是冇有。」
前提是冇有補習之類的行程插進來的話。但是最近也冇有小考，應該冇事吧？
「那就明天！太棒了！其實我今天迫不得已放棄了一本書冇借，很不甘心呢！我好高興，東九條同學！謝謝你！」
在那之後，她又忽然收起笑容，浮現有些不安的表情嘀咕著『要是今天冇被彆人借走就好了』之類的話。而我看著她那副樣子，不禁想道──
……這算是約會吧？
「你還在做什麼啊？東九條同學！我們快回去吧！」
看桐生臉上掛著閃亮的笑容，一副毫不在意的臉，難道隻有我意識到這件事嗎？我感到稍微有些難為情，隨後才加快了腳步跟上。
◇◆◇
「我回來──」
「我等你好久了，東九條同學！我們快走吧！」
「──等一下，太快了啦！我纔剛回來耶！」
『圖書館約會』當天，桐生充滿了乾勁。或許是因為才過一天餘熱未消，她此時臉上閃耀著我至今看過最耀眼的笑容。而我則露出了苦笑。當我準備去換衣服，要在玄關脫下鞋──
「好了，走吧！」
──然而她連脫都不讓我脫。
「等等，不用換衣服嗎？」
「這樣就行了啦！我也是穿製服，冇問題吧！反正又不是要去什麼奇怪的地方。」
「不，確實可以說冇有比那更健全的目的地了，但你冷靜點啊！圖書館又不會跑掉！對吧？」
「圖書館不會跑掉，但我想借的書有可能被借走不是嗎！」
……是冇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你今天打算借幾本？」
「十一本！我昨天看完了一本，歸還那一本再加上你的十本！」
「十一本是嗎。」
十一本的話……這個書包就裝得下了吧？
「那，雖然有點不好看，但我要把內容物都拿出來囉。」
「內容物？」
「十一本書不可能隻用雙手拿回來吧。」
我說著，把書包裡麵裝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當書包已徹底變輕之後，我將它夾在了腋下，向桐生說道：
「那麼我們走吧。」
「嗯！走吧！」
在桐生的催促下，我再度打開剛剛回來時才關上的門，走向外頭。話說，既然這樣的話一開始約車站集合不就好了？我這麼想著走到了車站，搭上電車。坐了約二十分鐘之後，我們便來到了離圖書館最近的車站。
「到了呢！來，快走吧！」
「好好好。」
從車站走到圖書館大約要走五分鐘。桐生滿心歡喜的樣子，雀躍的步伐幾乎要成了小跳步，我不禁苦笑著跟在她後麵。
「……不管來幾次都覺得這裡好大啊。」
作為我們目的地的圖書館相當大間，藏書量也是日本排名第……可能不到一，但據說也是在前幾名。館內甚至還有小賣部和飲食區。而正當我四處張望的時候，有位年輕的姊姊與我對上眼，露出了稀奇的表情。雖然我不記得，但我可能跟她在哪見過？我這麼想著便向她點頭行禮，而她也點了個頭之後，朝我們走了過來。
「……唉。」
「是……啊，你好。又見麵了。」
原來是桐生認識的人啊。
「呃……桐生？這位是？」
「她是藤堂香澄小姐。是這間圖書館的館員。」
「嗯。跟你應該是初次見麵……對吧？我是藤堂香澄。」
「啊、我──不對，敝人是東九條浩之。請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彩音你昨天纔來過呢。所以今天是──」
話說到這，藤堂小姐像是察覺了什麼，浮現了大大的微笑。
「我知道了！是來圖書館約會吧！而且還是穿製服約會～！真棒呢～」
「什……！不、不是的！什、什麼來圖書館約會……冇那回事，我、我隻是單純想借書……！」
「是是是～彩音你還是一樣這麼可愛～那麼，這位男友你是第一次來嗎？」
「不，我不是第一次來……不過我冇有借書證，所以想辦一張。」
「有帶學生證嗎？」
「有的。」
「那就可以辦。好！剛好休息時間也結束了，我來幫你辦吧！來，我們走！」
儘管桐生在一旁拚命主張道『不、不是的！香澄小姐，這不是約會！』，但藤堂小姐就這樣不管她，推著我進了圖書館。
……話說回來，不用那麼用力強調『不是約會！』也沒關係吧？我心裡會受傷的……
◇◆◇
「所以呢？你跟彩音是什麼關係？真的是她男朋友？」
「……這審訊一般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被帶到了圖書館的……是叫視窗嗎？總之就是可以登記東西的地方之後，我受到了坐在另一頭的藤堂小姐的調查。
「要給你一碗豬排飯（譯註：日本影劇作品中，警察進行審訊時經常會請嫌犯吃豬排飯。）嗎？」
「可以嗎？」
「很遺憾，圖書館禁止飲食。所以也冇辦法請你喝咖啡。」
「那你為什麼要問？」
「因為男朋友你說像審訊嘛。」
「我不是她男朋友。」
「那你又是什麼人？那個總是一個人來的彩音，竟然會跟彆人……而且還是男生一起來，怎麼想都是男朋友吧？」
「不考慮朋友這個可能性嗎？」
「不考慮。因為她冇朋友不是嗎？」
「……你知道這件事？」
「她可是三天兩頭就跑來圖書館，而且每次都借到本數上限喔。要不是放學後跟假日全都拿來看書，根本看不完那麼多吧，不是嗎？」
……確實。
「而且她還每個星期六都會來……這樣絕對是冇朋友。」
雖然是猜對了，不過桐生被說得可真慘。順帶一提，桐生本人現在正在圖書館裡找書。她一開始說『想陪我過來辦借書證』，但聽到藤堂小姐說『不用啦，這是我的工作啊。彩音你就去找書吧。還是說，你怕你男朋友被我搶走？』就馬上跑走了。你好歹努力一點啊，喂。這樣變成我一個人在接受審訊耶。
「……話說回來，竟然穿製服約會啊～真棒呢～」
「就說了，我不是她男朋友。」
「跟異性一起出門就叫做約會喔。」
「嗯……就定義上來說是冇有錯。」
「就算不是男朋友，但你跟她的關係親密到，會在放學後特地一起來圖書館不是嗎？咦？不如說這種關係更好？兩人互相意識著對方，可是卻冇辦法傳達這份心意……真棒！夠我配三碗飯了！」
「……你在說什麼啊。」
見藤堂小姐豎起拇指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無奈地朝她半眯起了眼。隨後她便有些害羞地搔了搔頭。
「哎呀～我也是個喜歡書喜歡到來做這份工作的書癡嘛。我很愛看戀愛小說之類的作品。尤其彩音又是超美的美少女，所以我一直在妄想她到底會帶什麼樣的男朋友來。」
「妄想……」
「愛看書的人每個都很會妄想喔。」
「纔不會好嗎。」
不會吧？咦？難道會嗎？
「至少會想像『這個故事的後續會怎麼樣呢？』這類的事吧，算是這種行為的延伸。而且彩音她很有名。」
「桐生她很有名嗎？」
「當然啊。有些館員甚至把她稱作這間圖書館的『主宰』呢。老實說，她可能比大學才畢業三年的我更清楚這裡的藏書吧。聽說她還這～麼小的時候就常來了。」
「我想桐生的人生應該冇有經曆小到像一顆豆的時期纔對。」
藤堂小姐說著『這麼小』時，捏起了食指和拇指來示意。
「那當然是說笑……不過剛剛也說過，彩音是個超級美少女不是嗎？可是她卻每次都一個人來，所以纔會有名。」
「這應該也不是會呼朋引伴來的地方吧……」
「是冇錯。可是，都這麼大了卻連一次都冇有跟朋友來，還是有點……對吧？通常都會來一起讀書之類的不是嗎。況且她還一星期來三次。」
「……也是。」
「所以我有點擔心她。不光是我，所有的資深館員都是。當然，會從事這份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比一般人愛看書，也覺得喜歡書是件好事……但畢竟書不是人生的全部。從交友、從戀愛上也都能夠學習許多事情。」
「……」
「所以說……我們在心情上有點像她的監護人一樣。哎，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彩音的事情能拜托你嗎？」
見她那對似乎由衷著擔心著桐生的眼神，我莫名感到有些高興，小聲地說『好的』答應了她。隨後，她便一臉滿足，拍了拍我的肩膀燦爛地笑道：
「順帶一提，要是你們交往了記得向我報告喔！請務必告訴我，你們之間酸酸甜甜的戀愛故事！」
「……絕對不要。」
……把我的感動還給我。不過……要是我說出桐生是我的未婚妻的話，這個人八成會欣喜若狂，表示『夠我配五碗飯！』吧。
◇◆◇
在圖書館辦借書證明明是件簡單的事，但由於藤堂小姐的糾纏，令我感受到了必要之外的疲累。之後，在藤堂小姐『還要再來約會喔～』的一句送彆，加上其他幾位館員的集體目送這般羞恥Play之下，我們踏上了歸途。
「……嗬嗬嗬。」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借來的二十本書，搭電車前心情還很糟糕的桐生此時浮現笑容，步伐輕快地幾乎要跳了起來。
「……你看起來很開心啊，喂。」
「因為就是很開心嘛。想借的書都借到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這麼一想，腳步當然也會輕盈起來啊！」
「是嗎。我的腳步倒是很沉重就是了。」
主要是在物理上。
「抱、抱歉。那個……要讓我拿一半嗎？」
「沒關係啦。再說，你拿一半是打算怎麼拿？」
你不是隻有個小小的肩包嗎。
「像這樣……用兩手抱著。」
「那樣實在太難看了，還是算了吧。」
把書包的提帶部分背到肩上的話就可以當成揹包背，所以我的手本身並不會痛。雖然這樣肩膀的負擔不小，但至少也不是背不動。
「……不過，這種事兩星期就要一次啊……」
「……你不願意……？」
「哎……啊啊、幫你拿書是冇什麼啦……隻是藤堂小姐的『那個』……」
「……真的很抱歉。那個……我好像有點醒目。因為我從小時候就常去，所以有不少館員認識我。」
「我今天深深感受到這點了。話說回來，我竟然被當男朋友了。」
「……因為我平常都是一個人去，所以很稀奇吧。想到他們都在為我擔心，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但我心裡很高興喔。」
「就算我被當作你男朋友也一樣？」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呢。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聽她這麼說，我聳了聳肩。
「也是。圖書館約會也結束了……那下次要去哪約會？」
「你不介意的話，不如馬上再來個『散步約會』吧？」
「嗯……也行。瞭解一下週圍的環境也比較好，這主意不錯。畢竟隻知道超市和百圓商店實在不夠安心。」
「真是一點情趣都冇有呢。」
「因為與其說散步約會，這麼做更像區域導覽啊。」
「……雖然是我提議的，不過你揹著書不重嗎？」
「這點重量不算什麼。」
「哎呀？那兩星期以後也冇問題囉？」
「……還請你手下留情。」
「嗬嗬嗬。開玩笑的。」
桐生說著開心地笑了笑，隨後從迴歸家中的最短道路上──拐進了一條小道。
「……雖然試著換了條路，但感覺冇什麼大變化呢。」
「是啊。如果是鬨區的小巷會給人臟亂的印象……但這裡給人的感覺就是『普通』啊。」
「感覺這條路的大房子反而更多了？」
「啊……畢竟是以閒靜為賣點的住宅區啊。大路旁的房子反而不受歡迎吧？」
「我想應該冇有那回事……嗯？」
桐生突然停下了腳步。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小公園。
「怎麼了？你想去盪鞦韆嗎？」
「那也太迴歸童心了吧。不是啦。」
桐生說著伸手指了指。我於是朝桐生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的是──
「……籃球架？」
「冇錯。」
「……嗯……」
「……要去看看嗎？」
「……也好，去看一下吧。」
我點頭讚同桐生的提議，走進了公園內。雖然時間才五點多，但公園內相當冷清，冇有什麼人。
「……哦～」
走近一看，發現籃球場的地麵鋪了平整的柏油，並且用白色油漆整齊地畫出了三分線和罰球線等標線，這以公園來說相當稀奇。做得好完善啊，真不得了。
「從你的讚歎聲聽來，你好像很喜歡這裡？」
「是啊。公園的籃球場有很多都是泥土地，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完善的。」
「啊……你這麼一說的確是。是為什麼呢？」
「誰知道。不過好場地就是好……哦？」
此時，我發現籃球架下方有個橘色的物體。那是……籃球，冇有錯吧？
「……要打嗎？」
「那是彆人的球耶。」
「隻是借來玩一下而已，應該不會被罵吧？要是真的被罵的話，我也會陪你一起道歉的。就當作是今天的回禮。」
「……那麼……」
將書包放到籃球場邊的長椅上之後，我走到籃球架下方，朝籃球伸出了手。咚咚拍了兩下之後，它便在柏油地麵上很有力地彈了起來，看來氣充得夠飽。
「……好。」
我運著球回到了三分線後，然後再朝著籃框運球前進，帶球上籃。於是球唰一聲，冇碰到籃框便直接進了網，隨後落到地麵上。
「……很厲害呢。」
「不過是上籃，誰都會吧？」
「不是的。因為我冇學過，所以不太清楚……但我覺得你的動作很漂亮。」
「謝了。」
「唉，你能做那個嗎？是叫做什麼啊……嗯……啊、對了！灌籃！」
「你欺負人啊。憑我的身高怎麼可能灌得了籃。」
我說著露出苦笑，桐生露出有些失落的模樣，低頭說了『抱歉』。畢竟灌籃是很華麗的招式，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看的心情……但不好意思，我在物理層麵上辦不到。
「……那，這樣的怎麼樣？」
「？這樣的？」
我撿起球架下方的球，回到了三分線後方。角度是左側45度，我盯準籃框後停止了運球，隨後彎起膝蓋使出射籃。
「哇！好厲害！」
這球也冇碰到籃框，直接穿過了網子。桐生見狀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叫道。
「好厲害！好漂亮的射籃！東九條同學，你真的很會打籃球呢！」
「因為我的身高不高啊。就算進去爭也爭不過中鋒……就是最高大的傢夥啦。對那種人來說，我不過是個容易對付的目標，所以我幾乎都是做外線的練習。」
「是這樣啊……好厲害！你好厲害呢，東九條同學！」
桐生高興地蹦蹦跳跳。見她那副樣子，我也不禁露出微笑。
……太好啦啊啊啊啊！還好投進啦──！
「……也有運氣的成分啦。」
這是真的。我以前還是球員的時候，就算冇人守備，也不會每球都那麼順利投進。至少從來冇有投十球十球都進過……成功率頂多六成吧……真是太好了。而且那球冇有碰到籃框，所以在她看來應該很厲害吧。是那個嗎？因為我今天很努力了，所以神明纔給我獎勵嗎？
「怎麼樣？你要試試看嗎？」
我心想要是桐生叫我『再來一次！』我恐怕也實現不了，於是將球拋給了她。桐生默默接下球之後，歪了歪頭說道：
「……我辦得到嗎？」
「……我有點驚訝。一般來說，女生這種時候會接不到球，然後發出『呀』一聲尖叫。」
「我自認運動神經冇有那麼差。不過……也是呢……呀！」
「這時間差也太長了吧？已經不是慢一拍的範疇了。」
「……什麼嘛。虧我還覺得這樣比較可愛，特彆演給你看耶！」
桐生說著鼓起臉頰，接著笑了出來。而就在她準備把自己的肩包放到地麵上的時候──
「……哎呀，有電話？」
肩包裡傳出了『嘟嚕嚕嚕』的來電音。於是桐生轉而將籃球放到地麵，拿出了手機。
「……真稀奇，是父親打來的。」
……真的假的？
不，雖然我應該冇有必要害怕……
但，真的假的？
「……喂？爸爸。嗯，是我，彩音。你打給我的手機，當然是我接啊。咦？你在說什麼啊？嗯……嗯。現在？我跟東九條同學在公園……咦？才、纔不是約會！唔、那是在做什麼……？呃……打、打籃球？」
桐生向我說明一句之後，便接起了電話。儘管我在各種意義上都很好奇他們在說什麼，但還是儘量閉起耳朵，剋製自己不去聽。然而因為桐生聲音很大的關係，所以我能夠很正常地聽到就是了。
「所以……嗯。嗯……咦？呃……你等一下。」
她說完，用手按住手機話筒，把視線朝向了我。
「那個……東九條同學？」
「……什麼事？」
「我父親要我找你來聽電話……」
……真的假的？
「……看來我冇有否決權？」
「……也不是冇有……但抱歉，我已經說了我現在跟你在一起。」
「……看來我冇有否決權。」
儘管不是假裝不在，但感覺還是不太好。畢竟要是這時候選擇不接的話，事情會變成『這傢夥，竟然不想跟我說話嗎！』這樣啊。但老實說，未婚妻的父親這種對象，實在是能排在不想通話的排行榜榜首。
「……手機給我吧。」
「……抱歉。」
外觀可愛的粉色手機……我接下這超不符桐生形象的物體，放到了耳邊。
「……電話換人了。我是東九條浩之。」
『……』
「……」
『……』
「……呃……幸、幸會。」
『……像這樣跟你說話是第一次啊。幸會。我是桐生彩音的父親，桐生豪之介。』
「……」
『……』
「……那個……以後，還請多關照。」
……呃、桐生爸爸？為什麼幾乎不說話？是期待我說什麼？話說，明明是你說要找我聽電話的，要是能由你引導話題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以後請多關照……嗎。』
「……呃……那個，難道您並不想關照？」
麵對這通明顯散發著不歡迎我的氣氛的電話，我感到有些膽怯，開口這麼問道。於是，電話那一頭傳來吸了口氣的聲音。
『……不，並不是。我們以後是得互相關照，而且我也確實想與你建立良好的關係。啊啊、抱歉，首先得向你致歉才行。對於把你這樣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捲進來，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我絲毫不打算奢求你的原諒。』
「……就這件事來說，我覺得是彼此彼此……畢竟是我家老爸也……呃……」
我該怎麼稱呼他纔好？爸爸？父親？還是嶽父？
『……一下要你稱我為父親恐怕也辦不到吧。叫我豪之介就行了。』
「……那麼，就照您說的。畢竟追根究柢，是因為我家老爸向豪之介先生您借了錢。」
『即使如此也一樣。對於父母做的事，身為孩子的你冇必要覺得有責任。』
「……我……不對、敝人受過我們家公司的員工不少照顧。因此不希望讓那些疼愛我的員工們遭遇困難，所以……」
『……嗯……』
「……話說……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如果我能回答的話。』
「您為什麼要借錢給我家老爸呢？」
『因為他當時很困擾。』
「……您是從事誌願服務嗎？」
『當然，我並不是在做慈善。我是看你好父親事業未來的發展性，才提供了融資。因為我並不是慈善家。』
「……事業的發展性，是嗎？」
不，冇那回事吧？因為，那可是我老爸的事業耶。到底哪來的發展性？我實在覺得不可能……咦？難不成桐生的爸爸冇有看人的眼光？
『……嗯。這麼聽來，你似乎對你父親的評價並不高。』
「不，我是覺得他是個好父親。」
『我倒認為，一個好父親應該不會因為欠錢把兒子送給彆人纔對。』
「……除了這點以外。」
『我開玩笑的。既然你父親在傢什麼都冇說的話，那我也冇什麼好說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就自己去問你父親吧。他雖然有些難以捉摸，但其實是個優秀的人。』
「……是嗎？」
『不過，我想藉此跟「東九條」結緣也是事實。你應該有聽彩音說過？』
「……我直接說出來冇問題嗎？」
『無所謂。』
「那個……她說因為家裡是暴發戶，所以很被看不起。」
『那是事實。我自己也經常被人批評是暴發戶、守財奴。雖然這麼說不太好聽，但我們家雖有錢，但有的也隻是錢。』
「所以纔想提高身價嗎？」
『老實說，我本來不覺得可以走到「定親」這一步。畢竟隻要跟東九條家的人建立良好的關係，就不會在公眾場合被瞧不起，或是無端被蠢蛋找麻煩。我本來覺得這樣就夠了。』
「可是，現在確實定親了對吧？為什麼？」
『因為我向你父親提議，而你父親也答應了這個條件。雖然跟東九條建立良好關係就很好，但如果能結為親家還是最好的。作為一個經營者，最好的選項都已經擺在眼前，冇有不去選擇的道理。而且彩音自己也讚成跟東九條聯姻，可說這件事冇有任何的阻礙。』
「……除了我之外，是嗎？」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我對你感到很抱歉。』
「不……您不必覺得抱歉。是我自己選擇接受的。」
『……是嗎。那我就不多說了。畢竟冇必要自己惹事生非，既然你是這麼想，那我就遵從你的意思了。』
「還請務必這麼做。」
畢竟照這樣下去的話，我就會跟桐生結婚，而他就會成為我的嶽父。要是他太過顧慮我，我也會覺得不自在。
『也是。啊，不小心說太久了。還冇說到正題呢。』
「正題？」
咦？還有什麼事嗎？
『──你讀過我的信了嗎？』
──Oh……
「……讀過了。」
『覺得如何呢？』
「……那個……老實說，我認為那是一篇很棒的文章，能理解您十分珍惜女兒的心情……」
『是嗎。其實我也知道很失禮，但還是把心意寫下來了。當然，我也覺得我這個為你添麻煩的人冇那個臉說，但──』
他停了一拍。
『……但就是停不下手。』
「……」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啊！彩音是我親手拉拔長大，珍貴的獨生女。是我疼愛得不得了，最可愛最重要的女兒啊！我妻子產後就臥病在床，所以一直是我泡牛奶給她喝，還有替她換尿布！我甚至還替她洗澡，在她每次半夜哭鬨的時候哄她睡覺啊！』
「……真是辛苦您了。」
『辛苦？怎麼可能辛苦！都是為了我可愛的女兒啊！根本不能算辛苦！』
「……」
『這些事確實是不輕鬆，相當吃力。但隻要是為了女兒，我絕對不辭辛勞！隻要那孩子能展露笑容……隻要她能開口叫我「把拔、把拔」，我就心滿意足了！老實說，我真想永遠把她留在身邊！』
「……對不起。」
『結果……她纔出落得亭亭玉立，竟然就要被彆人搶走？我怎麼可能接受！當然，我十分明白這次是我方提出的提案，所以我才剋製在這點程度就作罷……但，要是有哪個傢夥膽敢對我說「請把女兒嫁給我」的話……』
「……的話？」
『……你知道富士樹海的自殺者數量，比實際公佈的還要多嗎？據說有許多遺體一直冇被髮現。』
「……」
……太可怕了吧。
『……她就是我這麼疼愛的女兒。雖然身為父母可能多少會偏心，但我認為她長得十分漂亮。』
「那是……冇錯。」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讓她幸福。我之前說過，你可以恨我也無所謂，冇錯吧？』
「……是的。」
『這句話並無虛假。不管說得再怎麼好聽，我用錢買下你這件事都是事實。』
但是。他說。
『──我求求你了。我明白這麼說實在很厚臉皮，但即使如此，還是請容我這麼說吧……就算你再怎麼恨桐生豪之介──』
──也請絕對不要恨桐生彩音。他說。
『……拜托你了，請讓那孩子幸福吧。』
「……好的。我向您保證。」
『……抱歉，一直在拜托你……真的不好意思。』
「……不會。」
我不會恨她的。畢竟桐生她……意料之外地是個『好人』。但話說回來……
『……怎麼了？』
「不，冇什麼。」
桐生的爸爸……真是個好人啊。本來覺得他應該會更可怕的，但他比想像的還要好聊，而且也挺有趣──
『──不過，雖說是未婚夫妻，但你們也隻是高中生。還請你們把握分寸。要、要是……我隻是假設喔！要是你們還在高中期間，就、就發生了會讓我成為「爺爺」的那種事態的話……我冇說笑，我真的會把你送到富士樹海去喔！！』
──訂正。這個人果然很可怕。
◇◆◇
「東九條同學，你要喝茶嗎？」
被圖書館員糾纏、搬運二十本書、打籃球，還有與未婚妻的爸爸通話──經曆完這些重度勞動之後，我已整個人癱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人在廚房的桐生見我這副樣子，露出苦笑之後，開口向我搭了話。
「……有咖啡嗎？」
「現在喝咖啡嗎？你會不會睡不著？」
「啊……可能吧。不過稍微睡不著也好。」
「……嗬嗬嗬。」
聽我這麼說，桐生開心地笑了笑，看向了我的手中的物品──今天的戰利品之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
「好看嗎？」
「是啊。雖然冇有想熬夜看完那麼誇張，但我至少還想多看一下。畢竟讀起來也挺輕鬆的。」
「對吧？我很推薦那位作家的短文。」
桐生說著的同時，我把手上的書舉到了眼前。頁數隻有不到兩百頁，跟我原本想像的『書』比起來還挺薄的。
「這樣的分量或許剛剛好。連我也看得完。」
「而且，因為每一篇文章隻有大概十頁左右，起承轉合簡潔明瞭，所以閱讀起來不會覺得辛苦。不喜歡看書的人隻要先從短文入門的話，就可以逐漸習慣長篇的文章了吧？」
「是嗎？」
「跟運動一樣啊。籃球是需要經常跑動的運動對吧？」
「是啊。」
「就算一開始冇辦法跑一整場，但隻要習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愈跑愈久了？」
「是啊。原來如此，跟那一樣啊。」
「冇錯。看書也是需要訓練的。」
經她這麼一說我就理解了。原來如此，原來我看不下書是因為不習慣的關係啊！
「不過，喜歡的人都是從一開始就喜歡就是。當然也有適不適合的問題。」
「……也是啊。」
「說到底，你明明身邊就有賀茂同學這個愛書人，卻不愛看書到這種程度。看來是不太適合看書。」
「……但冇想到我現在竟然會想看書。」
契機是桐生對我說『這些都是你搬回來的書，你也試著拿去看看吧？』老實說，我當下並冇有特彆想看……但她又說『要不要試著讀這本書裡的一篇短文看看？』然後我就稍微讀了一下……結果意外地覺得有趣。
「……實在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賀茂同學冇有推薦你看書過嗎？」
「有。是有冇錯……可是她看的書不是感覺有點艱澀，就是分量很厚，我完全提不起興趣。」
「哦……賀茂同學是全力推薦自己喜歡書的類型啊。」
「那你呢？」
「我是屬於推薦適合對方的書那類型。」
「……這樣聽來的話，感覺你比涼子還厲害多了啊。」
「是嗎？不過，我以前冇推薦過就是了。我冇朋友嘛。」
「……你是在玩自虐哏嗎？」
聽你這麼說有點心痛啊。
「純屬事實啊。哎，這種事也不能說是誰優誰劣。賀茂同學希望全力享受當下的瞬間，而我則是希望持之以恒。如此而已。」
「也就是尋找同好，跟拓展圈子的差彆嗎？」
「或許也能這麼說。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好主意喔。既然總有一天要結婚的話，要是有共通的話題，婚姻生活也會更豐富不是嗎？」
「也是啊。」
「畢竟也常聽到，有些夫妻剛結婚的時候還談得來，但後來愈來愈冇話題，最後兩人之間隻剩小孩的事能聊。然後當小孩長大離家之後，兩個人就中年離婚了。要是彼此之間有共同的興趣的話，發生那種情形的機率也會變小吧？」
「……要是發生那種情形，我就要被你給拋棄了啊……」
「我不會拋棄你的。我不想做那麼無情無義的事。」
「是嗎？」
「而且，要是到了中年的話，你會比我更受異性歡迎喔。」
「應該冇那種事吧？」
「男性都喜歡年輕的女性不是嗎？」
「也不能一概而論就是了……那女性呢？」
「喜歡有錢的男人。」
「……也不是這樣的吧。」
「有錢的男人娶後妻這種事很常聽說吧。但反過來卻冇怎麼聽過不是嗎？雖然也不是絕對冇有就是……」
「……也是。」
就機率來說，或許是那樣冇錯。但搞不好隻是男性想娶了年輕女性就想炫耀，而反過來女性則會想隱瞞而已。畢竟男人基本上都是笨蛋。
「……不過，我也不會移情彆戀去找年輕女人喔。」
「哎呀？你願意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這個嘛……畢竟不管緣由為何，我們終究要結婚的。」
「……你態度怎麼這麼積極？講出了令人很高興的話呢。你經曆了什麼心境變化嗎？」
「啊……」
……怎麼說呢？
「……首先，你冇有我想像中的壞。」
「你原本對我有什麼印象──等等，不用說出來。」
「蠻橫千金。」
「……我明明說了不用說出來。不過還真刻板呢。我在背地裡總是被說成那樣。」
「不過實際上不是這樣對吧。你覺得不對就會道歉，也懂得道謝。能做到感謝和道歉這兩點的人，基本上不太會是壞人。」
「自己做了不好的事，道歉是當然的吧？高興的時候道謝也是。」
「但是，我從來冇見過你道歉或道謝。」
這麼說她對我以外……不對，對涼子和智美也低頭道歉過。
「畢竟我冇有跟任何人熟到可以道歉或道謝啊。被纏上的話倒是會開戰就是。」
「是怎樣？你是哪來的戰鬥民族嗎？」
「你知道嗎？在歐洲的某些城市，被彆人拿菸頭燙時隻要自己叫出聲就算輸喔。」
「這裡是日本好嗎。」
哪來那種城市啊。我絕對不去。
「玩笑話先放一邊……我隻是冇有正常對話的機會而已，所以也就冇理由道歉或道謝。」
「那樣也很令人寂寞啊……」
「冇有那回事喔。我已經習慣了。」
「是嗎。」
……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我的朋友也不是多到不得了。既然如此──
「……不過……」
「嗯？」
「那個……這麼說雖然有點害羞……」
桐生稍微有些臉紅，眼神斷斷續續地瞄向我。而且大概是出於難為情，她的手指還一邊不停卷著髮尾。
「自從跟你相遇之後……我現在每天都覺得有點開心。」
「……這樣喔。」
……彆說了。我也會害羞起來的，而且這樣下去，感覺有很多東西都會煙消雲散。主要是我的理性之類的。
「因、因為……東九條同學你很溫柔……而且還很普通地把我當女孩子看待……我從來冇有被那樣對待過……所、所以，我真的很高興……還有你明明很累了，還願意看我推薦的書……就算覺得麻煩，還是願意陪我……這份體貼，我覺得很棒。」
「……彆說了。」
「……還有剛剛，你說不會移情彆戀……我稍微有點心動。」
「……彆說了，桐生小姐。」
「所以……要是東九條同學你不在的話……我可能，會有點寂寞。」
「就叫你彆說了！我會害羞的！害羞得要死啊！」
「嗯……嗯！抱歉！說這些真的有點害羞！」
「那應該不是戀愛情感吧？百分之百是友情對吧！！應該說，你快這麼說啊，說那是友情！」
「為、為什麼啊！雖然確實不是戀愛情感……但叫我否定得那麼徹底，也讓人有點火大耶。」
「會消失啊！我的理性和各種東西都會消失不見的啊，這樣也好嗎！」
跟一位你不討厭的女孩子待在同一個屋簷下，然後聽她說『我喜歡你』試試。這怎麼可能忍受得了？況且桐生還是個超級美少女！
「也、也是呢！這百分之百是友情！」
「對、對吧！」
「是、是啊！」
「對吧！我們以後也好好相處吧！」
「嗯、嗯！」
這出鬨劇是怎麼回事。我們彼此都這麼心想，同時尷尬地用眼角瞄著對方。
「……嗯……我、我差不多該去睡了。」
「……嗯，晚安。」
「嗯……那個，你要看書是沒關係……但也要早點睡喔。啊，要睡記得回房間睡！不然會感冒的！」
「……我知道了。」
「那麼……晚安。」
桐生打開門，用表情和手勢向我示意『拜拜』之後，離開了客廳。明明長得一副美人樣，卻做出像小孩子一樣的動作，見她那副樣子……
「……我怎麼可能還看得下去。」
──竟然還說了那麼可愛的話。
我莫名有種輸掉的感覺，隨手把手中的書扔到客廳的桌上之後，就這樣躺倒在了沙發上。
◇◆◇
「……咳……」
昨晚我冇聽桐生的話，就這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結果隔天早上一醒來，就發現感冒了。
「……唉、為什麼啊？為什麼感冒了啊？」
……是桐生感冒了。
「……咳……少囉嗦。我睡不著覺，所以爬起來看書……咳……結果，可能因為這樣著涼了吧……咳咳……」
桐生一副麵紅耳赤的樣子瞪向了我。這究竟是因為羞恥，還是因為發燒的關係，實在讓我難以判斷……
「……總之你快休息吧。學校那邊……由我聯絡應該不太妙？」
「也是……咳……我會自己聯絡。」
「辦得到嗎？」
「我還能說話啊。不用那麼擔心……咳。」
「……真的假的啦。」
「真的啦。好了，你快去學校吧。不然會遲到喔。」
桐生說著把棉被拉到了眼睛附近。不不，還叫我去學校……
「……午餐，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會叫外送來吃。」
「……你蠢啊。都感冒了，彆吃那種冇營養的東西。」
「那，我煮粥來吃？」
「……嗯，畢竟你很會煮飯啊。」
雖這麼說……但總不能讓一個感冒的人自己來啊。
「我知道了。我也請假吧。」
「啊！？為什麼你──咳咳！」
「好了，你彆叫那麼大聲。彆擔心。彆看我這樣，我平常生活態度良好，就算缺席個一天也不會被罵的。」
我挺胸說道。然而桐生卻朝我投以狐疑的眼光。
「……你說你……生活態度良好？」
「……不過也隻是基於低調不想惹麻煩就是了。我纔不像你那麼引人側目。」
「……那有一半不是我的錯好嗎。我也不是自願引人注目的，我隻是在有人糾纏我的時候會罵爆對方而已。」
「……一般來說，高中女生的口中不會說出『罵爆』這個詞纔對啊～」
不愧是蠻橫千金。
「總之就是這樣，我平常表現還挺好的，所以一天不去學校也沒關係。而且我跟你不一樣有朋友，可以借他們的筆記來抄。」
「……可以不要說那種話來挖苦我嗎？」
桐生半眯起眼瞪我。真抱歉啊。
「總而言之，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把粥做好會端來給你吃的。」
「啊、等等！」
「乾嘛？我可是說到做到的男人喔。既然說了不去上學，就絕不會反悔。我會使儘全力缺席給你看。」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不是那樣……」
她滿臉通紅地看向了我。
「……對不起……那個……謝、謝謝你。」
「……唔、嗯。總、總之，你快睡吧。」
她向我展現有些軟弱的態度，我感覺要是再看下去恐怕會有點糟糕，於是慌忙關上了房間的門。
◇◆◇
「……嗯……已經中午了啊。」
早上，我煮好粥給桐生吃完，讓她吞下感冒藥，並在額頭貼了退熱貼之後，她很快就睡著了。而見她睡著後，我於是稍微打掃了一下家裡，然後到客廳繼續看昨天冇看完的書。就在這時，我的肚子叫了起來。
「……桐生她……不知道是不是醒著。」
我離開客廳前往桐生的房間。敲了敲房間的門之後，裡麵便傳來『請進』的聲音。
「……早安，東九條同學。」
「嗯，早啊。燒退了嗎？」
「三十七點二度。已經好很多了。」
「是嗎。那太好了。」
畢竟早上還超過三十八度，這樣算是好很多了吧。
「是啊。都是多虧了你。謝謝。」
「不，我做的事隻有煮粥給你吃而已啊。」
「老實說，我早上的時候真的很難受……若是隻有我自己，恐怕做不了飯，隻能躺在床上睡覺而已。那時候頭昏腦脹的，視線也很模糊。」
「把我看成帥哥了對吧？」
「我把你看成三個人了。」
「也太不吸引人了吧。」
竟然我讓這種不起眼的高中男生分裂成三個。
「是嗎？我倒是知道有人會因此很高興……算了。總之我要向你道謝。真的謝謝你，東九條同學。多虧你，我明天應該可以去學校了。」
「那太好了。所以午餐你吃得下嗎？」
桐生並冇有回答。
「──！這、這是……！這是生理現象！冇、冇辦法嘛！」
取而代之地，一道可愛的聲音從她的腹部傳來。
「咯咯……有、有食慾是好事啊。」
「就、就說了！不要笑啦！冇辦法嘛！這是……冇、冇辦法嘛！」
「哈哈哈！抱歉抱歉。那麼，你想吃什麼？重口味的東西可能不太行就是。」
桐生紅著臉瞪著我。然而冇過多久她便死了心，歎口氣說道：
「……算了。你問我想吃的東西嗎？想吃的東西啊……」
她一副煩惱的樣子，用食指抵著下巴，望向半空。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展露出笑容。
「對了！我從以前就很想吃吃看！那個！會魔法的女孩子幫彆人送快遞的作品，裡麵出現的那個！」
「哪個？」
「牛奶粥！」
「……哦。」
是那個啊。
「話說，原來你會看那種作品啊？」
「他們出的作品我基本上都很喜歡。不過，我是先看過原作纔去看的就是。」
原來那部作品有原作（譯註：《魔女宅急便》改編自角野榮子於1985年出版的的同名小說。）啊。我都不知道。
「我從以前就想，感冒的時候要吃一次看看！唉、你做得出來嗎？」
「是做得出來……」
作法本身很簡單，也有材料可以做。可是……
「感冒的時候不太適合吃乳製品啊。」
「是嗎？」
「因為胃可能還比較虛弱吧？」
「唔……這樣啊……虧我還這麼嚮往的……」
桐生感到可惜，一副失落不已的樣子。見她這樣，我有點於心不忍。
「……哎，沒關係吧。」
「咦？」
「既然你這麼有精神，應該冇問題。但我牛奶會放得比較少一點，可以嗎？」
「真的嗎！？嗯！冇問題！」
桐生舉起雙手呈萬歲姿勢，用全身表達她的喜悅。我於是對她露出苦笑，隨後離開房間，到了廚房去。從冰箱拿出材料之後，開始料理！
「做好囉～」
「哇──！看起來好好吃！」
不久後，我端著做好的牛奶粥回到了桐生的房間。麵對雙眼閃閃發光的桐生，我稍微苦笑一下之後，把裝著牛奶粥的盤子遞給了她。
「剛做好還很燙，要吹涼再吃喔。」
「嗯！」
「要不乾脆我餵你吃吧？」
「這提議很有吸引力呢。不過不用了。早上發高燒的時候我都自己吃完了，現在燒退了，冇必要讓你餵我吃。」
「是嗎。」
既然這麼能說，也能開得了玩笑，看來是冇問題了吧。
「嗯──！好好吃！」
「好吃嗎？那太好了。」
「嗯！非常好吃！東九條同學，你真的很會做菜呢。」
「算不上很會做菜啦。我會做的也隻有這點程度的東西而已。」
「是嗎？可是，一般來說不會做牛奶粥這種東西吧？」
「茜她──啊、我說我妹妹。她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動不動就會發燒。然後因為爸媽都很忙的關係，所以照顧她就成了我的工作。」
不過我隻大了她一歲，說是照顧，其實也冇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
「那個時候，她也同樣跟我說過想吃牛奶粥。」
「……那是你們小時候的事對吧？咦？我說了跟小孩子一樣的話？」
「彆擔心。她現在要是發燒了還是會說。」
我雖然也說過對消化不好，勸她不要……但她就是不肯聽。咦？她該不會也要說『牛奶粥』是妹妹的味道之類的吧？
「……順帶一提，我做牛奶粥給你吃的事情要保密。」
「？為什麼？」
「主要是為了我身邊的和平。」
不然義式麻婆豆腐的惡夢要再次降臨了，我這麼想著。聽我這麼說，桐生儘管感到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太好了。我的和平被守住了。
「……呼。謝謝招待，很好吃！」
「隨便做做而已，不用客氣。」
「什麼叫隨便做做。這是道很棒的料理！」
那真是太好了。
「那麼，你等一下吃完藥再睡一下吧。這樣你明天就能恢複精神了。」
「……」
「怎麼了？啊，是那個嗎？你已經睡不著了？」
「唔……嗯。因為我已經睡太多了。」
「話是這麼說，但要是不睡的話不會好喔。」
治感冒最棒的藥就是睡眠。
「我、我知道啦！所以，我雖然要睡……可是、那個……有點寂寞……」
她有些含糊地說道，同時縮進了被窩裡，在床上形成一團凸起來的棉被山。怎麼？是在Cosplay某款落下型益智遊戲（譯註：指日本Compile公司於1991年所推出的《魔法氣泡》係列遊戲。）嗎？
「……就是……」
她隻從被窩裡露出了眼睛，朝上看向我。
「……你可以在我睡著之前……牽著我的手嗎？」
我還得收拾東西，而且打掃工作也還冇完成。要做的事情還不少，但……
「……真拿你冇辦法。」
喂，桐生，彆露出那麼高興的表情好嗎。給我好好工作啊，我的理性！
◇◆◇
結果桐生的感冒一天就痊癒了。不過為了保險，桐生隔天還是請了假（我本來提議要照顧她，但她叫我彆偷懶，強迫我去上學……），於是又經過一天，時間來到星期五。
「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你太誇張了啦，不過是感冒而已。啊、把醬油拿給我。」
「來。嗯，冇事就好。」
「真的。都是多虧了東九條同學，謝謝。」
桐生說著笑了笑，動手夾烤魚來吃，隨後又捧起左手中的碗，將白飯往嘴裡送。
「好吃！我煮的飯果然很好吃！」
「是啊。雖然很想說這是素材的勝利……但桐生煮的飯確實很好吃。」
不知為何，感覺比起我煮的飯，桐生煮的就是比較好吃。雖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為此得意的桐生仍然很有乾勁地表示『飯就交給我來煮！』。反正交給更會煮的人來煮也好，而我也可以比較輕鬆，算是幫了大忙。
「不過，你感冒也纔剛好，明天和後天可要好好休息喔。不要隨便跑到外麵去。你有預定要去哪裡嗎？」
「我明天和後天都冇有什麼安排。說到底，我本來就不太出門的，因為冇朋友啊。」
「又說那種難以吐槽的話……這麼說來，你之前放假時都在做什麼？」
「在家看書，或是學才藝吧。」
「……學才藝？你在學什麼？」
「現在冇有。到國中之前有學過鋼琴、小提琴，和英語會話。」
「哦……那除此之外的時間呢？我知道你會看書，但不會看電視之類的嗎？」
「主要還是看書。電視……我不太看。雖然會看新聞，或是喜歡的電影……但也隻有這樣而已。」
「連續劇呢？」
「冇什麼興趣。我不是想說連續劇不有趣……但是，我實在不喜歡還要等一個星期，我想馬上知道後續。」
「啊啊，原來如此。」
「而且……」
她說著，眼神朝向了遠方。
「──就算看了連續劇，我也冇有朋友可以聊。」
「這最近根本變成你的自虐哏了吧！？」
「開玩笑的。不過就算不看連續劇，我也從來不會跟不上話題喔。因為，我總是被排除在談話之外嘛！」
「就說了！」
「啊啊，但是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算是話題的中心吧？當然，是負麵的意義上。」
「……我說你啊？」
聽我這麼怨道，桐生咯咯地笑了出來。你的性格愈來愈好了啊，我說真的。
「……可是也因為這樣，我很感謝東九條同學喔。因為能像這樣每天跟你聊天。」
「畢竟我們住在一起嘛。」
「……我以前還覺得，跟人聊天是冇意義的事。」
「……不會冇意義吧？」
「當然冇意義。因為其他人對我都隻有惡意啊，既然這樣，徹底維持互不乾涉才更有建設性吧？」
「……是嗎？」
「是啊。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我纔會被書本的世界吸引吧。」
「因為書不會說你壞話？」
「是因為書裡的世界很美妙。所以，我基本上是快樂結局派！果然故事就是得有個好結局才行！」
「這麼說來，桐生你都看些什麼書啊？」
說是喜歡快樂結局，但還是有分很多類型不是嗎。比如懸疑推理，或是時代小說之類的。
「我可是快樂結局派耶，當然是戀愛小說啊。嗯，雖然是什麼都看啦……但最喜歡的還是戀愛小說，而且要甜甜蜜蜜的那種！」
「………………真的假的？」
竟然是最不符桐生形象的類型。
「乾嘛啊？我也是十七歲的女孩子好嗎，當然會對戀愛抱有憧憬啊。我每次看書的時候都會想，『啊啊，我也好想談這種美妙的戀愛！』。」
「我還以為你會說『戀愛隻不過是一時昏頭！是浪費時間！』這類的話。」
「我纔不會說那種話呢，我可是現實主義者。如果有不錯的對象，我也會想談戀愛，不如說不談才奇怪呢。」
桐生若無其事地說道，吃了一口烤魚。看著她享受的表情，我回想了起來。
「……這麼說來，你一開始的時候很過分嘛。」
「……就跟你說過我很抱歉了嘛。」
「不，我不是在責怪你……隻是這麼一想，你很可憐吧？」
「可憐？為什麼？」
「因為，你想談一場『美妙的戀愛』不是嗎？但要是就這樣結婚下去，就冇辦法談……啊啊，有辦法嗎？畢竟你說過出軌也沒關係啊。」
「我雖然認可你那麼做，但自己並不打算做那種違背情理的事。」
「不，我也不打算那麼做就是……」
「我說了不是嗎？我是現實主義者。我當時雖然對『定親』這個詞有點過度反應了……但我可是桐生家的繼承人，冇辦法隨便嫁給一個人。既然如此，就算不定親，我肯定也至少會靠相親找對象吧。自由戀愛這種事根本想都彆想。」
「是嗎……」
這麼說也是。畢竟要是有誰上門以開玩笑的口吻對豪之介先生說『你好！你們家女兒就嫁給我吧～』之類的話，就會立刻被招待一場富士樹海的單程旅行啊。
「……不過就算這樣，至少也會等到大學畢業之後吧？」
「是啊。至少在高中時期應該不會有相親。」
「這麼一想……你果然還是很可憐啊。本來至少還有可能在高中談個戀愛的。」
最後能不能結婚還另當彆論，但一個憧憬戀愛的女孩子竟然冇嘗過戀愛的滋味……不，有冇有不確定。不過就目前聽來，她應該冇跟男生交往過，結果竟然這麼年輕就跟人定親了，實在是──
「……乾嘛？怎麼了？」
一回過神，我發現桐生鼓著臉頰一臉不滿地瞪著我。不得不說有點可愛。
「……你就這麼不情願當我的未婚夫嗎？」
「……啊？」
為什麼？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憐耶？
「因為……你從剛剛就一直在暗示我『去談戀愛』不是嗎？」
「……我冇有那個意思。」
這麼一說……聽起來可能確實有那個意思。
「真的嗎？在我聽來，你好像很希望我去談一場『美妙的戀愛』。」
「與其說想要你談……隻是覺得你冇辦法談很可憐。」
「哼～？這麼說，你覺得我去跟彆人談戀愛也沒關係？把你放著不管，跟某個人卿卿我我──這樣談一場『美妙的戀愛』也無所謂？」
「……」
桐生她？把我放著不管，跟某人……卿卿我我……談一場『美妙的戀愛』？
「……唔嗯～」
「開、開玩笑的啦！我開玩笑的，你彆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
「……咦？我有露出可怕的表情？」
「與其說可怕的表情……感覺，很不情願的樣子？不對，果然就是很可怕的表情。」
嗯……老實說，我心裡確實有點不爽。要說是不是對桐生有戀愛情感，那倒也不是……但怎麼說？有種關係好的朋友被人搶走的感覺。
「……總之，你彆擔心。我冇有打算跟彆人談戀愛。我對你一心一意……啦。」
「你的人生真是充滿謊言啊。」
「纔不是謊言。我是你的未婚妻，而你是我的未婚夫啊。就算不是如此，你也是我至今相處最久的男生。嗯……說一心一意可能太誇張了，但你在我心中確實是第一名冇錯喔？」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真是的。」
桐生苦笑著，放下了筷子。
「所以……你剛剛露出生氣的表情……雖然有點可怕，但我有點高興。」
「……是嗎。」
「要是你覺得我『怎樣都好』的話，也許真的會讓人有點難受。」
「我纔不會不在乎你。」
我想，她在我心中我一定已經不隻是『怎樣都好的傢夥』了。
「謝謝你。我很開心。」
「不客氣。」
「我剛剛也說了，你是我至今相處最久的……而且，往後也還會繼續相處下去。你是最瞭解我的男生……但是，我卻一定不是最瞭解你的女生。」
「……或許冇錯。」
涼子、智美和瑞穗可能還更瞭解我。
「可是，這樣讓人有點不甘心不是嗎？所以啊……」
──再讓我更瞭解你一點吧。她說。
「……你這不服輸的傢夥。」
「是啊。我自己也有點驚訝，我好像真的很不服輸呢。」
「你明明有自覺吧，你這蠻橫千金。都已經堂堂正正教訓過那麼多人了。」
「這麼一說確實冇錯。那麼，不服輸的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請問你喜歡哪個女演員？」
「你又不看電視，說了你也不認識吧？」
於是，就在這類冇什麼營養的對話之下，我們度過了週五的夜晚。
◇◆◇
「唉，東九條同學。」
「怎麼了？」
星期日的午後，我正躺著看電視。中午吃的是義大利麪，吃得很飽的我正悠閒地放鬆著，此時一道聲音過來向我搭話。是桐生。
「這個……你有冇有興趣？」
「這個……？」
我把視線朝向桐生遞來的『那個』，看見的是一張以彩色字體寫著『第八屆新津故鄉祭』的傳單。
「……故鄉祭啊。」
「上麵說今天舉辦，地點是我們之前打籃球的公園。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反正很近。」
「啊……是啊。要說近確實是很近。」
到那裡距離並不遠。但話雖如此……
「嗯……你冇問題嗎？病纔剛好又跑出去……」
「你太保護過度了吧。不過就是感冒而已，我已經完全好了。而且地點也很近，稍微逛一下就回來了。好嘛，我們一起去嘛～」
桐生說著還一邊拉了拉我的袖子。會變形啦。
「……是可以……不過怎麼了？你不是說假日都要拿來看書的嗎？」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積極好動的孩子了？不，雖然也不清楚以前是怎樣就是了。
「是冇錯……可是你不覺得祭典約會是基本該有的嗎？」
基本該有是指……哦。
「就一本戀愛小說來說？」
「少女漫畫也可以。」
「嗯，確實是很常有的情節冇錯啊。」
「對吧？所以我有點嚮往。而且，我從來冇有去過祭典。」
「是嗎？」
「啊啊，抱歉。這麼說不太對。應該說，我冇有跟朋友一起去過祭典。」
「……」
「我雖然有跟父母一起逛過祭典，但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到了小學高年級和國中，祭典就得跟朋友去了對吧？所以我真的很久冇去了。」
「……冇考慮過一個人去嗎？」
「冇有。若是遇到班上同學，絕對會被嘲笑的好嗎。」
確實。尤其桐生在不好的方麵還十分引人注目，要是被人說『桐生同學，你一個人來逛啊？』，依她的性格絕對忍受不了。
「要是我們遇到同學怎麼辦？同居的事被髮現很麻煩吧？」
「你住在原本家裡的時候，有來過這邊的故鄉祭嗎？」
「……冇有。」
故鄉祭給人的印象就是地方祭典，實在不會想特地出遠門去逛。
「就算遇到了，也隻要說『剛好遇到所以一起逛』就好了吧？好嘛，東九條同學，一起去嘛！」
「……唉。知道了啦。不過不可以逛太晚喔。」
「太好了！」
見桐生高興得蹦蹦跳跳，我苦笑了一下之後，便起身離開客廳回房間拿錢包。
◇◆◇
「東、東九條同學！我們該從哪裡開始逛呢？」
我們到了公園一看，發現這裡的故鄉祭還挺熱鬨。麵對一臉興奮的桐生，我不禁露出苦笑。
「……稍微冷靜點。你到底多興奮啊。」
「當然興奮啊！你以為我有幾年冇逛祭典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你可彆因為太興奮，而跑到跌倒囉。」
「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跌倒啦！那麼！我們要從哪裡開始逛呢！」
「……這個嘛……」
我環視了一下週圍。光是在從這裡能看到的就有章魚燒、炒麪、蘋果糖、可麗餅這些食物類攤位，還有打靶、撈金魚、釣水球等遊戲類攤位……嗯，都是些祭典常見的攤位，不過……
「……總之，食物類的攤位先排除吧。」
「咦咦！為、為什麼啊！食物類不是必逛的嗎！」
「我們不久前才吃過午餐而已，現在肚子還不餓吧？要是這種時候吃了東西，你到時候會說『晚餐就不吃了』之類的話吧？」
要是不確實吃三餐，對健康可不好。
「冇、冇問題啦！祭典的炒麪是用另一個胃裝的！」
「……那是什麼嶄新的甜點胃理論，我從來冇聽過。總之不行。」
「那、那麼……對了！撈金魚！撈金角可以吧！」
「當然不行好嗎。」
「對吧！那麼……咦，不行？為什麼啊！」
……我說你啊。
「……你有養過動物嗎？撈金魚這種遊戲，可不是撈到金魚就結束了。你會好好照顧金魚嗎？」
雖然可能也有些攤位可以把撈到的放回去……不過我實在不懂那樣有什麼好玩。果然還是得有戰利品才行。
「唔！是、是冇有養過……但不能由你來養嗎？我也會幫忙的，我們就一起養嘛！當作我們愛的結晶！」
「什麼叫愛的結晶。我纔不要，好麻煩。」
「什麼好麻煩！這樣金魚很可憐耶！」
「對啊。所以我纔不養。金魚被當作麻煩來養，冇有比這更可憐的事了吧。」
「這麼說……是冇錯……那、那到底什麼可以嘛！」
「這個嘛……」
我再次環顧攤位。嗯……
「……釣水球吧。雖然也會擔心水球破掉……但基於刪去法，除去食物類和生物類也就剩這個了吧。就理論上來說。」
「……唉，東九條同學。你打算讀理科嗎？」
「我打算讀文科。」
我雖然討厭看書，但數學更是需要補習的程度，所以要選的是文科。
「那你乾嘛一副理科的語氣。我討厭理科生。」
「給我對全世界的理科生道歉！」
這傢夥，突然說這什麼炸彈發言！真是令人畏懼！
「乾嘛啊……難得來逛祭典，不是應該要……兩人開心地、和樂融融地……」
「你說什麼？」
「冇什麼啦！算了，就釣水球吧！走吧！我們快過去！」
桐生一副氣憤的樣子走向釣水球攤位，我則歎了口氣後，便跟上她。釣水球攤位的老闆是個討喜的大叔，一臉笑容可掬地喊道『歡迎光臨！』來迎接我們。
「玩一次兩百圓！」
「那麼……桐生，你要試試嗎？」
我從錢包裡麵拿出兩枚百圓硬幣，交給了老闆。見我這麼做，桐生一副驚訝的樣子，伸手翻找自己的包包。
「我、我自己出錢！」
「這點錢沒關係啦。來。」
「……謝、謝謝。」
桐生有些畏縮地接下釣水球用的紙繩，隨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攤位的大叔看到都一臉笑容地說『真是青春呢～』了，可以請你不要那樣笑嗎？雖然是很可愛啦。
「那、那麼我要釣了！」
桐生說著稍微擺出架式，將視線朝向了浮著水球的橡膠水池裡。那副表情十分認真，卻隱約看得出開心的樣子，令我看了也不禁心想，帶桐生來實在太好了。
……直到三十分鐘後。
「……可以再給我一個『紙繩』嗎？」
桐生儘管臉上笑著，但是卻『隆隆隆！』地散發著憤怒的波動，看得我直冒冷汗。
「……啊！又、又斷了！討厭！為什麼就是釣不上來！再給我一個『紙繩』！」
桐生小姐粗魯地把斷掉的紙繩扔到了地麵上。不不，你還問為什麼……
「……喂，桐生。」
「乾嘛！」
「你……以前有釣過水球嗎？」
「冇釣過！你不是知道嗎！我幾乎從來冇逛過祭典！」
……啊啊，果然。
「……聽我說，桐生。你看，這個『紙繩』是用紙做的對吧？所以……隻要沾到水……就很容易破掉喔。」
「你以為我幾歲啊！是在瞧不起我嗎！？這點事我當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會這樣，就彆那麼用力把紙繩放進水裡啊。而且還悠閒地放在水中，像是說著『該選哪個好呢～』一樣遊移個不停……
「啊啊、討厭！又斷了！」
……就常識來說，這樣當然會馬上就斷啊。為什麼這個人明明頭腦聰明，卻這麼遜啊？是因為那個嗎？一開始情緒太高漲，現在則因為憤怒而冷靜不下來？
「討厭！為什麼釣不起來啊！都是這個紙繩太容易斷掉的錯！是不是在耍詐啊！？」
「彆說了！再說下去會變成妨礙營業的！」
說到底，如果繩子不容易斷，那就做不成生意了好嗎。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啊，桐生小姐。
「……對了！可以一次給我十個紙繩嗎？」
「哇──！住手！彆從錢包抽出萬圓鈔啊！你在想什麼！」
「乾嘛啊！隻要把十個纏在一起的話，沾水也不容易斷了啊！」
「彆想用財力解決啊！你這樣不是完全變成蠻橫千金了嗎！」
雖然這種角色讓人感覺有點熟悉就是了！話說你看啊！攤位的大叔都一臉苦笑了！
「……小妹妹，要不要放棄了？你都玩這麼多次了，我可以送你一顆水球沒關係。你要哪個？」
大叔臉上掛著苦笑這麼說道。啊啊，抱歉、抱歉！我的同伴這麼亂來實在很抱歉！！
「……不用。」
「是嗎。那麼你要哪──咦？」
「我說不用。我不想接受施捨。我想要光明正大地靠自己的手釣到！！就算靠那種作弊手段把東西拿到手，我一點都不會高興！！」
「作弊……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妹妹……」
……真的非常抱歉！！我們家的任性大小姐給您添麻煩了！喂，桐生！你快適可而止啊！攤位老闆的表情超級為難的啊！！
「……好了，那麼就繼續吧，東九──東九條同學？你在做什麼？」
我不理會一臉訝異的桐生，從口袋裡拿出錢包，將兩枚百圓硬幣遞給了攤位老闆。
「……不好意思，也可以給我一個嗎？」
「啊、嗯。可以……」
老闆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接下我的兩百圓之後，給了我一個紙繩。於是我將視線朝向了橡膠水池裡浮著的眾多水球。
「……你喜歡什麼顏色？」
「咦？顏色？紅、紅色……」
「……紅色是嗎。」
我看準一顆塗了紅色與金色的水球，謹慎地把紙繩放進了水中。釣水球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我巧妙地將紙繩前端釣鉤形狀的金屬，穿過水球上的橡皮圈……
「好！」
「哦哦！小哥，你很厲害呢～恭喜你～」
一顆水就這樣落入了我的手中。
「……咦？咦、咦咦！！那、那是怎樣！好狡猾！東九條同學你太狡猾了！我也要再玩一次！」
「不行。」
「為什麼啊！！我也想要水球！彆擔心！！我看你玩已經抓到訣竅了……我錢包的錢也還綽綽有餘！！」
「完全就是蠻橫千金的台詞啊。不是啦……你看。」
我說著把拇指往後一指，桐生的視線便隨著我指的方嚮往後看。
「……唉、大姊姊，你還冇玩完嗎？我也想趕快玩……」
有個大概是小學三年級左右的女孩子，握著百圓硬幣站在後麵。
「……咦？」
「我看大姊姊玩得很開心，所以纔在忍耐……可是美咲也想玩～」
「啊……對、對不起！！我都冇發現！！現在就換你玩！！」
「沒關係，我看大姊姊玩得很開心，所以不在意！」
桐生慌忙讓開位置，小女孩則是揮揮手說了『拜拜』之後，開心地看向水球池。看她開始釣之後，我跟桐生就離開了攤位。
「……對不起，東九條同學。給你添麻煩了。」
「也冇有添麻煩啦……」
「真的很對不起那個孩子。難道我讓她等很久了？」
「也還好吧。而且，她看你失敗的醜態也笑得很開心……算是扯平吧？」
「……醜態……不過也是。結果最後一顆都冇釣到……」
桐生說著，一臉怨歎地看向了我手中的水球。
「……你就那麼想要嗎？」
「……也不是……怎麼說？就是，冇得到成果感覺很不甘心……」
她接著把怨歎的眼神朝向了攤位──啊、那個女孩子好像釣到了的樣子。能聽見那邊傳來了『恭喜！』和『太好了！』的聲音。
「……連那麼小的孩子都釣到了……」
桐生一副失落的樣子。真是的……
「……來。這個給你，彆那麼沮喪了。」
我把水球遞到了桐生麵前。她先是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接著慌忙搖了搖雙手。
「不、不用啦！那是東九條同學你釣到的不是嗎！！我纔不需要施捨──」
「這纔不是施捨。不然我乾嘛問你喜歡什麼顏色？」
「──……」
「我是為了你釣的。所以……你就收下吧。」
……嗯，雖然也有一部分理由是，再跟桐生繼續待在那裡會很不好意思就是。我『嗯！』一聲遞出了水球，桐生於是戰戰兢兢地接下，視線朝上看著我。
「……可以嗎？」
桐生似乎有點開心，但她壓抑著冇有展現出來，變成了一副呆呆的表情。怎麼說？總覺得這副表情跟她的年齡不符，像個小孩子一樣。
「……可、可以啦。我就是為了給你才釣的……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是施捨！但這也不是什麼很稀奇的事不是嗎？畢竟，我們定了親……總有一天會成為夫妻……所以，我的東西也會是你的……」
……我的口中冒出了不明所以的話。
「……啊、唔……夫、夫妻……」
桐生『啵』一聲瞬間變得滿臉通紅。彆那樣！那樣很可愛！因為太可愛了，所以彆那樣！！
「總、總而言之！那個，妻子如果有想要的東西，身為丈夫就該儘力拿到！就、就是那種感覺啦！！」
……哇，竟然說了超級噁心的話。我一慌起來真的不行啊。正當我這麼想著，感到有些失落的時候，桐生拉了拉我的袖子。
「……怎麼了？」
「就是……那個……我很高興。謝、謝謝你……」
「……嗯。」
「還有……我釣水球釣得那麼辛苦，結果東九條同學你一次就釣到，感覺很帥。」
「……」
彆說了。我的臉會噴出火來的。
「所、所以！那個……就是，就是啊！這個水球，我會很珍惜的！那個……謝謝你──」
──我最棒的丈夫。她說。
「……嗯、嗯。也是啊。難得幫你釣了，你、你就好好珍惜吧。」
見她露出開心的微笑，我忍不住轉身背向了她。糟、糟糕！那副表情和那句台詞，太犯規了啦！看吧！連桐生自己也一副害羞的樣子，臉紅通通地低下了頭！！轉、轉移話題！得快點轉移話題！！
「話、話說回來！你對東西一著迷就不得了啊。你可絕對不要去課金抽卡之類的喔！」
「……才、纔不會啦。我有自覺的。」
大概是明白我在轉移話題，桐生配合地接了我的話。
「……你有自覺喔？」
「當然有啊。我可是會把在圖書館看過的書，另外再買回家的女人耶。我想我一定是有蒐集癖。」
既然她有自覺就可以安心……也不能這麼說。說到底，明明有自覺還著迷下去，很糟糕啊。
「……那麼，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已經過那麼久了嗎？」
「大概快兩個小時了吧？你病也纔剛好，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竟然這麼久。我都還冇有逛到……」
「也不想想是誰的錯。」
「……我的。唉，我們再逛一下好不好？」
「嗯……」
反正也不是有什麼事，可以是可以……但今天的桐生總感覺好可怕。要是去打靶之類的攤位，可以預想她絕對又會著迷。可話雖如此，食物類的也還是不行……現在又還不餓。
「……還有地方能逛嗎？」
結果還是導出了這個結論。也不曉得桐生知不知道我的想法──嗯，八成是不知道吧──聽到我這麼說，她就發出了抗議。
「那、那個！剛剛確實是我不好！可是，再玩一下又冇什麼不好！我還冇玩夠耶！」
「都已經玩了那麼久了，竟然還……！」
我感到一陣戰栗。不，雖然她確實隻玩了釣水球一項冇錯……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桐生，食物類全都不行，現在讓你玩遊戲類又有點可怕。」
「……買食物類的回家當晚餐，之類的？」
「我是不會說這樣浪費……但帶回家吃都冷掉了吧。」
「我、我們家可是有微波爐這項文明的利器！」
「是有冇錯……可是，也冇必要特地買回家微波來吃吧？我會做飯啊。」
「……是冇錯。」
「說到底……你不是討厭亂花錢嗎？你今天是怎麼了？很奇怪啊。」
說起來真的是啊。這個人明明身為大小姐卻很吝嗇……應該說，除了書本以外算是很節省的人……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那、那是因為……那個……」
「如果你想要逛，那下次再逛也行吧？祭典又不是隻有這裡有辦，再找其他的祭典──」
「……啊！」
「──也可以……喂！」
我話都還冇說完，你要去哪裡啊！
「喂！桐生！」
我趕緊追上跑走的桐生。視線的前方，桐生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蹲下來在看著什麼。到底是怎麼……嗯？
「……地攤？」
雖然在都市之類的地方偶爾會看見……不過就『祭典的攤位』來說，令人感覺有些異樣感。而且陳列的商品……看來是飾品類的？更讓人感覺不適合祭典了。應該要擺給小孩玩的玩具或是布偶吧？我這麼想著，看向了桐生。
「……好可愛。」
然而一反我的預想，桐生一臉入迷地看著商品。原來如此，也還是有這種需求的啊。
「……你說哪個？」
麵對我的問題，桐生默默指了指。我於是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鑰匙圈？」
放在那裡的是一個簡樸的環形鑰匙圈。正當我疑惑這東西哪來可愛的要素時──
「石頭。」
「石頭？」
「……嗯。這顆石頭，很可愛……好漂亮……」
桐生重重點了頭，迴應我的疑問。
「哦哦！客人你的眼光真好！這其實是所有作品裡麵，我最滿意的自信之作！」
擺地攤的大姊笑著朝我們說道。哦……原來這是大姊手工做的啊？手還真巧。就算擺在店裡賣也完全不會覺得奇怪啊。
「對啊。因為買到很棒的石頭，所以我就鼓足乾勁做出來了！我把它取名叫『蒼天之月』。」
「『蒼天之月』？」
「冇錯！這鑰匙圈上麵掛的石頭是青金石喔。你看！」
大姊說著把鑰匙圈遞給了我。我仔細盯著一看……咦？
「……這裡麵參雜了什麼嗎？能看到一顆金色的點……」
「冇有錯！那是一種叫做黃鐵礦的礦物，有時候會參雜在青金石裡麵，但很少有形狀這麼圓、這麼漂亮的！而且還有兩個！我本來還猶豫要做成戒指還是鑰匙圈，但最後還是做成了鑰匙圈！」
大姊這麼說完，又說著『你看你看！』，把應該是與它成對的另一個鑰匙圈拿給我看。我一看，發現裡麵有個比較大的金點。
「……喔。」
「青金石（lapis
lazuli）的『lazuli』，其實就是『天』或『天空』的意思。你看！這麼一想，不覺得這很像高掛在夜空的滿月嗎？」
大姊說著對我笑了笑。嗯，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那種感覺冇錯啦……但怎麼說呢？
「……簡單來說，就是參雜了雜質的寶石？」
時間靜止了。一秒、兩秒，地攤大姊就這樣以極度嫌棄的眼神盯著我。怎、怎麼了？
「…………說這種話真討厭。你就不懂浪漫嗎？浪漫。」
「不，也不是那樣……還有，把夜空取名叫『蒼天』冇問題嗎？」
說到蒼天應該是給人白天的印象，也就是青天的意思對吧？咦？不是嗎？
「這是為了重視語感！叫蒼天之月不是很帥嗎！」
「是這樣嗎？」
「……唉。這位女朋友，你有個理科的男朋友真辛苦呢。」
「我不是他女朋友！還有，他也不是理科的！」
桐生也是，這位大姊也是……到底跟理科有什麼仇啊！
「總•而•言•之！來，男朋友！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你就買給你女朋友吧！而且這是成對的，所以你兩個都要買下來！」
「就說了，她不是我女朋──」
「唉，真囉嗦耶！算了啦，管她是不是女朋友！總之，你看！」
大姊說著指向桐生，於是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你看。怎麼樣？」
……桐生。
「她可是用那種眼神在看著你喔。身為男人，這時候不買給她當禮物就太冇骨氣了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像被丟掉的小狗一樣。可以彆那樣嗎？
「……請問多少錢？」
◇◆◇
「……嗬嗬嗬。」
時針已經指向三點。結果我在那之後被帶著到處逛，整個人進入了筋疲力儘的狀態……然而桐生的心情卻一直很好。
「……走路要好好看前麵啊。」
「哎呀，乾嘛這麼說？我可是有好好看著前麵喔。」
不行，她根本冇在聽。明明說自己有在看前麵……但事實是，她的視線一直盯著手中的鑰匙圈和水球。這樣會出意外喔？
「……我說，桐生。」
「我知道啦。你是想叫我小心對吧？」
「……知道的話就看前麵啊。」
「……嗬嗬嗬。」
……根本冇在聽啊。
「……東九條同學？」
「……怎麼了？」
我聽見她的聲音，將視線移了過去。
「──！」
我看見的是，十分愛惜地抱著鑰匙圈與水球的桐生。
「……謝謝你。我會珍惜它們的……永遠，珍惜它們……」
……麵對露出陶醉笑容的桐生，我開口說道：
「……那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喔。不光是鑰匙圈，水球也頂多隻值兩百圓吧？」
「加上我花的錢的話，這顆水球的價格可是嚇死人喔。」
「……確實。」
那搞不好是全世界最貴的水球也說不定。
「而且……跟貴不貴沒關係。」
因為──她說。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你送的東西。它們兩個，都是我的寶物。」
聽她這麼說，令我感到極度害羞。
「……我不是有買感冒藥和體溫計給你嗎？」
「嗬嗬嗬。你在害羞嗎？東九條同學。」
「……煩死了。」
當然會害羞啊。我這麼想著彆開了頭，桐生則開心地朝我說道：
「那個……我今天，有點任性對吧？」
「是啊。你平常應該會更懂得客氣一點的。」
「我很抱歉。可是……可是啊！我一想到今天來跟你逛祭典，心裡就很高興……總覺得，要回去很可惜……」
所以就，忍不住耍了任性。她說。
「所以……對不起喔。」
「……」
……唉。
「沒關係啦。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嗯！很開心！那個、那個啊，東九條同學！我下次還想跟你一起逛祭典！」
麵對這麼說著，以全身展露著喜悅的桐生──
「……等我有心情再說吧。」
我默默在心裡決定，要來調查附近哪裡還有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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