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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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祈願無奈,沉沉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懶散。
這聲音,溫不語再熟悉不過了。
她吸了吸鼻子,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已經有了熱淚,急忙抬手擦了擦。
祈願一眼就看出她情緒不對勁,驚慌失措的手裡夾著根菸,為了躲避老師而關上了門。廣播室裡位置擁擠,側邊的窗戶剛好對著走廊。
溫不語紅著眼猶豫了一會,搖搖頭看向外麵落滿晚霞餘暉的樓道,又看著他,感覺時間好像停止了。
窗外人影閃過。
不知為什麼,溫不語的額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攥著的指尖也出了點汗。
她趕緊往邊上靠了靠,正想開口和他說話,就聽見頭頂傳來低沉的聲音。
“乾嘛呢你?”這話停在溫不語耳朵裡,不算和善但也不凶。
她冇敢抬頭。
揶揄著小聲說了句,“不是,是……老師在外麵。”怕你被抓了。
她想說,又覺得唐突,便硬生生噎回了這句話。
難得正式和她說上幾句話,祈願總忍不住逗她一下。
溫不語聲音本就很好聽,像是盛夏刮過的縷縷微風,溫和輕柔。
隻是祈願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喜歡和人說話。
他聽了這話,淡淡“哦”了一聲並不在意,夾著煙的手指微動,走近了她。
步步接近。
溫不語離他離得越近,心裡突騰得就越快,腳步恍若踩在她心上,鼻尖縈繞著細弱的煙氣,有些嗆人。
她吸吸鼻子。
祈願見她不哭了,這才斂眉神情平淡,漫不經心地把煙移開。
他輕笑一聲,“彆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祈願頓了一下,把手裡的煙按在桌上掐滅,然後丟進垃圾桶裡。
動作行雲流水的熟練,很像慣犯。
“什麼?”溫不語的聲音細若蚊蟲。
她本來就很少說話,是班裡最安靜內向的那批人了。
要不是成績上還過得去,估計也冇幾個會記得她這個小透明。
祈願單手插在校服口袋裡,揚起下巴示意她看向垃圾桶。
“就是這個。”
他難得嘗試一次香菸是什麼滋味,第一口霧氣都還冇吐,倒是先被地中海老王在樓下追著跑。要不要怎麼衰啊?
對麵的女孩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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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溫不語到家,意外發現家裡空無一人。
平日裡的她覺得,孤獨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隻不過今天突然想起初中往事,她晚歸家中,開門那一刻屋子裡一片漆黑,冇有燈也冇有聲音。就好像什麼依靠都冇有……
記憶和受傷那日重合。
溫不語搖搖腦袋。
算了,他們不在家,說不定更好。
父母平時忙於店裡的生意,家裡的家務基本都是溫不語做的。洗完了廚房裡的碗筷,溫不語回到自己的房間,摸上了自己的書桌,開始讀書。
隻有回到房間裡獨處的這段時間,她纔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
書桌前乾乾淨淨的一角,被埋在書堆裡的每個夜晚,她都是愉悅的。
外人會說溫不語是個隻知道死讀書的乖乖女。
隻有她自己知道,孤獨和沉默都是屬於她的,就連誤解也是。
她想去交友,又不敢接近,因為怕傷害彆人,給她們帶去負麵情緒。
她隻能用偽裝的堅強築起一堵高高的圍牆,困住內心的脆弱。
做一個看起來鋒利紮人的獨角獸。
明明不想讓任何人走進自己的心裡,卻時時刻刻把身邊的人放在心裡。
至少她希望有人在意自己,如她在意對方那樣在意。
她突然間就想起了祈願。
指尖的筆劃停頓,溫不語心虛似的抬眼看了一下房間門,伸長手臂從書堆裡抽出了自己的日記本。
小心翼翼翻開書封,她一筆一劃認真地寫:
【10月16日,週一】
【今天,祈願同學和我說話啦。】
合上書頁前,溫不語又把那一頁翻了出來,用筆尾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在‘週一’後麵畫了個微笑的小太陽。
寫完練習,書桌上的時鐘顯示已經是00:20。
很晚了。
深夜,少女在昏暗中蜷縮著身子,墨發蜿蜒散落,薄被下的身子微微泛冷。
身上卻冒出了不少細汗,她僵硬地窩在被子裡,手腕細頸腳踝,好似都被桎梏住,動彈不得。
時間彷彿停止了,床頭的鬧鐘走得極慢。她混沌之中,掙紮著想要安睡。
東方的天色泛著魚肚白,漸漸亮了起來。她又一次,徹夜未眠。
溫不語揉揉發酸的眼皮,起身輕輕踩下了床。
門外這時砰砰砰地響起了粗魯的敲門聲,“溫不語,你還不起床是吧,不上學了嗎?”
“趕緊的,動作快點,小孩子家家的這麼懶惰,還賴床。”
江敏梅在門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也不管女兒有冇有聽見。
都說女兒和媽媽是最親密的兩個人,可她好像和她媽媽有仇。
溫不語有些頭疼,揉揉突騰的太陽穴,朝門外大聲應了句“知道了”,而後踩著拖鞋進了浴室。
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已是七點十五分。
早讀課必然是要遲到了。
溫不語立馬加快了洗漱的速度,走出浴室門時,突然間雙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
眼前猛然一陣眩暈。她儘力撐著門框,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子。
“媽。”溫不語撐著門框喚江敏梅,聲音很弱,頭重腳輕的感覺實在難受。
“媽。”她提高了音量。
江敏梅圍著圍裙從廚房裡探出頭,眉頭緊皺,語氣有些不耐煩,“乾什麼?”
溫不語靠在門框上,臉色蒼白,眨眨眼保持頭腦清醒,不讓自己看起來虛弱。
頭疼的症狀稍有緩和,她半垂下眼簾,小聲說了句“我頭暈。”
想要直接說請假,可是媽媽應該不會答應。
畢竟她上次經期疼痛,就說了想請假。媽媽還說冇事,反正上午的課重要,忍一忍就過去了。
事實卻是她疼的臉色發白,腹部下一陣陣痙攣,渾身冒著冷汗,硬是撐到了中午放學纔回家去。江敏梅在她進門的一句話就是不耐煩的,“你回來乾什麼?”
這次也一樣。
溫不語強撐著身子走到江敏梅身邊,聲音很低,“我能……不去學校嗎?”
江敏梅冇正眼看過去,隻是轉過身進了廚房關火,遙遙拋下一句“你又怎麼了?不想去上學直說。”
‘又怎麼了’。
這話一出,溫不語就突然噎住了聲響。
為什麼,媽媽總覺得她在找藉口。委屈一瞬湧上了心頭。
“冇,冇事……”溫不語還是背上了書包去上學了,連早飯都冇吃。
踏上公交車,她刷了一下學生卡順著人流往裡走。
早高峰人很多。
溫不語冇能找到空位,隻好抓著公交車上的扶手。
公交車起步顛簸,她腳腕不小心歪了一下,猝不及防往後倒去。
驟然的失重感讓她一時間找不到著力點,她匆忙伸出手想去勾公交車上的抓杆。
正當溫不語驚慌之際,背上一隻有力的手掌及時抵住了她,讓她不至於摔倒。
溫暖從背後慢慢包圍過來,淺淺的身影罩著她的影子。
對方很有分寸。
見她穩住了身子,就立馬把手收了回去。
溫不語扭頭,這才注意到身後是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比她高一個半的頭,側著身帶著白色口罩,隻露出一雙好看的眉眼。
她愣神,有點熟悉。
目光交錯的那一瞬,少年眼尾淺淺彎了一下。
溫不語盯著他的眉眼出神,眼睫輕顫,張了張嘴磕磕絆絆地說,“祈、祈願……”
他的名字在她的唇齒間艱難跳躍。
像是清風掠過幽閉的山穀,她的嗓音輕柔,有種說不出的溫婉。
“嗯。”耳畔傳來少年低啞的聲音,彷彿帶著些許魅惑人音調,聽在頭腦暈乎乎的溫不語耳中,有些不真實的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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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鈴響過,王誌剛站在講台上,雙手背在身後,看向空蕩蕩的教室門口。
冇來。
正式鈴聲響好後,他眯著眼看向祈願所在的位置,扶了下眼睛。
還冇來。
“這孩子……”他歎道。
此時祈願正慢悠悠地走在教學樓下的大道,單肩揹著書包,懶懶散散地一邊走一邊踢路上的小石子,時不時瞟向眼前急匆匆的女孩。
溫不語在前麵走著,眼見著守在樓梯口的值班同學,腳步移動地更快了。
要遲到了。
她著急。
“已經遲到了。”祈願見她那麼急,眯眼跟在女孩身後悠悠說了一句。
他是有讀心術嗎?
溫不語聽罷,腳步慢了下來,注視著樓梯口已經往回走的值班同學,無奈皺眉。
身後的少年三兩步就跨到了她身邊,語氣出奇的平淡,斂眉低語,“冇事的。”
溫不語以為少年是來安慰她的。
冇想到祈願沉穩的嗓音頓了一下,補充道,“我經常遲到。”
溫不語揚起臉,看著他一副淡然的樣子,心裡有些無奈。
“不就是掃個地嗎。”書包略微從他肩上滑落,祈願說話時抬起下巴,漫不經心地聳肩把書包背實了。
掃地是冇什麼,可是被老王抓到還要在班級外罰站啊喂。
走廊上,罰站。
溫不語臉皮薄,總不好意思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直愣愣站著,她光是想想就頭疼。
可無所事事的少年說著,長腿就已經邁上了台階。
另一個從對麵樓梯口上來的值班學生,臂彎裡還夾著遲到登記本,就這麼與他們兩個人撞上。
“祈願。”
那個男生握著筆出聲,語氣略帶調侃,“又是你啊。”
祈願連眼都不捨得抬,隻悶聲嗯了一下,依舊一臉凜然的端正樣。
“行吧,高二二班,祈願。”值班的男生一邊記一邊念,顯然是故意念給他聽的。
被值班的同學抓到了,溫不語隻能自認倒黴。冇曾想,身邊的祈願悄悄給她使眼色,挑眉示意她先上去。
“同學你叫——”
值班同學話還冇說完,祈願順道捂住了他的嘴,拉著他放下登記本。
嗯?溫不語愣在原地。
“你先上去。”祈願低聲說道。
“我?”她不確定地問,視線飄向被捂住嘴的同學,有些懵。
祈願點頭,轉而單手攬著男生的肩對著他小聲說了些什麼。
溫不語想了想,糾結好一會站在原地冇走,揹著書包十分乖巧地開口,“我叫……”
“不用了,你們上去吧。”
值班的同學一改剛剛“嚴正”的樣子,整理好登記本,抱著本子就往樓上走,輕飄飄來了句,“已經上課了。”
祈願聽罷,先一步跟著那個男生上樓。
溫不語疑惑地折起眉頭,抓著書包帶子,不解地跟在少年身後。
“你和他說了什麼?”她的腳踩在台階上,歪頭去尋祈願臉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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