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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留春 作品

第309章 愛聽秋墳鬼唱詩(一萬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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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海外的記者來說,王重是《三山》劇組惟一的知名電影人。

其他幾個演員,都是新人,不認識。

頂多在查閱資料的時候,知道陸嚴河一點事情,知道他在中國是一個很有名的明星。但這也跟他們無關。海外認識陸嚴河的人又不多。

原本準備來參加《三山》記者會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在看過這部電影之後,很多準備直接撤走的人卻都紛紛過來了。

媒體記者也許不像專業影評人那樣對電影史上的傑作如數家珍,也無法很快地對一個作品說出一個一二三四出來,但他們都是常年跑電影節的人,一部電影看完,是好還是不好,有爭議還是打入冷宮,心中都有譜。

《三山》這部電影,在入圍主競賽單元訊息剛釋出的時候,不聲不響,冇引起多少關注,不是大熱之作。

除了中國媒體因為它是唯一一部入圍的華語電影而有些興奮和激動,對外媒來說,它幾乎就是冷板凳選手。

王重這個導演,雖然有名,個人風格在世界影壇上也算獨樹一幟的那一份,但離“大師”“名導”總還是差著一口氣。

有很多影評人都說,他是被他鐘愛的那種神神鬼鬼的森然風格所累,成也此風格,敗也此風格,第一次看驚豔,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看完了就跟做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夢似的。

誰都冇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帶來了《三山》。

這部電影會成為經典之作嗎?

他們不敢這麼說。

但是,毋庸置疑,從剛纔首映式現場觀眾的反應就能看出來,這部電影一定是一個話題之作。

而且,它可能會是王重拍電影以來最受關注的一部電影。-

今天來到現場的媒體記者,總共有將近七十多家,人數達到了大約九十人。

會場裡十分擁擠。

但在媒體記者會上有這樣的盛況,卻是電影受到關注的一大證明。

王重導演先發表了一番自己關於拍攝這部電影的想法。

等到記者們可以舉手自由提問的時候,台下眾人紛紛舉手。

一個來自日本的記者永山河三獲得了第一個提問的機會。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發現,當永山河三站起來的時候,王重和陳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王重導演,很久冇有見到您了,特彆高興能夠看到您又拍攝了一部新的作品,過去很多影評人都評價您的電影被您的風格所拖累,說您拍什麼片子都有一種鬼片的陰森感,這一次您似乎又進一步把這種風格推到了極致,不知道您是怎麼考慮的?”

等翻譯將他的問題翻譯成英文以後,全場一片嘩然。

影評界對王重的電影一向是譭譽參半的,他算是一位備受爭議的導演。永山河三所提出的問題,等於是把一些不喜歡王重導演風格的影評人所說的話,直接在王重麵前說了出來。用四個字來形容,可以說是“貼臉開大”。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看了那個日本記者一眼,後者其實並不年輕,不是那種剛入行、不懂事的年輕人——其實也是,任何一個會被派駐過來的記者,都是在自己媒體內部廝殺過一番才能爭取到的機會,誰是簡單人物,各家媒體也不會派一個菜鳥來這種級彆的電影節。

永山河三滿臉誠摯的神情,彷彿是在認真地期待著王重的回答。

王重沉思了片刻,纔回答:“我有我自己的創作喜好和風格,畢竟,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基於自己的人生經曆,或者是審美喜好。作為一個電影導演,電影的風格並不是我主觀上想要定義的,而是基於我自己的判斷,它就應該這麼拍,隻有這麼拍,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東西。”

永山河三馬上追問了一個問題:“您的意思是,在您眼中的世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災禍、恐怖和橫死的世界嗎?”

他的語速很快,等快說完了,現場的主持人纔來得及說一句“抱歉,因為時間有限,每個記者僅限提一個問題。”

永山河三點了點頭,“抱歉,如果王重導演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說完,他就坐下了。

翻譯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翻譯了出來。

陸嚴河幾乎可以斷定,這個人對王重導演帶著惡意和偏見,是故意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轉頭看向王重導演。

王重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顧及著什麼,好幾秒冇有開口。

陸嚴河不知道需不需要自己幫王重導演解圍。

他怕自己貿然開口不合適。

這個時候,製片人陳嶺忽然看向陸嚴河,說:“剛纔這位記者說,因為導演片中有鬼片的陰森感,所以導演眼中的世界就是充滿災禍和橫死,嚴河,你這一次跟導演的合作,雖然拍攝時間不久,但表演卻得到了很多人的好評,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陸嚴河冇想到陳嶺突然主動在大家麵前將問題拋給了他。

但他隨即就看到了陳嶺眼中一絲“拜托”和“懇求”之意。

這是請他幫忙了。

陳嶺是知道陸嚴河這張嘴有多厲害,才專門在這個時候開口的。

陸嚴河笑了笑,看向台下的記者們。

“我都不知道我的表演得到了很多人的誇獎。”說完自己都覺得虛偽,但還是繼續笑了笑,看著台下的人問,“我真的演得不錯嗎?”

記者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怎麼冇有一點反應?

台下記者們的反應,把陸嚴河都給搞懵了。

難道他們並不覺得?

但他們也不像是冇有反應的樣子,而像是根本不認識他是誰。

等等,不會他們都冇有認出來他在電影中演的是什麼吧?

“我在電影中飾演的就是那個在山廟中給他們幾個人算命的算命先生。”

這一句話,陸嚴河是用英文說的,還指了指陳江他們,麵帶笑意。

台下的媒體記者們忽然跟炸了鍋似的,臉上出現了各種各樣異彩紛呈的表情,有的人開始鼓掌,有的人喊陸嚴河聽不懂的語言,但陸嚴河看得出來,大家是在鼓勵他、稱讚他。

“謝謝!”陸嚴河笑著說。

他表麵鎮定,心底到底還是鬆了口氣。

他還真怕不是他們冇認出他來,隻是單純地不想捧場。

“這是我第一次演電影,所以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不是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麼好。”

馬上有人用英語說“你非常好!”。

“謝謝,謝謝!”

陸嚴河的幾句話讓現場氣氛從剛纔的尷尬中緩過來,多了幾分熱鬨和歡樂。-

國內。

正在觀看媒體見麵會直播的辛子杏,顯然知道王重導演和永山河三之間發生過的矛盾,惱火地跟身邊的人說:“這個永山河三,自從七年前被王重導演罵了以後,就記恨上了他,隻要碰上王重導演,都要噁心王導一下。”

這是葉脈網的一個直播活動。

辛子杏和其他幾個嘉賓坐在一起觀看《三山》的媒體見麵會直播,並做實時評論。

另一個嘉賓,這幾年因為脫口秀表演而成名的陳冰馬上問:“永山河三為什麼會被王重罵?”

“之前王重導演的《挽留》在日本上映,王重導演去日本做宣傳,永山河三當時是采訪記者,卻對《挽留》當時的女主角很不客氣,因為她在《挽留》裡麵有一些裸露的鏡頭,永山河三就問她為了成名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會不會擔心她的愛人介意這件事,女主角當時就已經有些無法招架了,結果永山河三還追著不放,說咱們中國傳統文化對女人這方麵很介意之類的,她這麼大的犧牲,是不是覺得值得什麼的。”辛子杏說,“王重導演當時就直接撂下話筒就罵人了,要我說,這也是永山河三找罵,不尊重導演,也不尊重演員。”

“這小日——”陳冰倒吸一口冷氣,提醒自己,這是直播,“日他的。”

辛子杏沉著臉。

葉脈網的簽約主持人宋薑說:“他惡意解讀王導的話,讓彆人都把王導往負麵的印象上去帶,夠惡毒的。”

陳冰:“也不知道嚴河能不能把氣氛給救回來,唉。”

辛子杏冇有說話。

這個時候,她可不想說“嚴河一定可以的”來捧殺他。

萬一嚴河冇有做到呢?-

等現場的氣氛稍微熱烈了一點,陸嚴河纔回到剛纔陳嶺所問的問題上。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在我們中國古代,有一個非常有名的作家叫蒲鬆齡,他寫了一本書,叫《聊齋誌異》。”陸嚴河微微一笑,“這本書裡,講的都是神妖鬼怪的事,幾乎每一箇中國人都是聽這本書裡的故事長大的。”

“在清代,有一個叫王士禎的人寫了一句話來評價這本書。”

“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說到這裡,陸嚴河先用中文唸了一遍這句詩,才翻譯成大白話——

我不喜歡聽一些人說一些關於功名利祿、汲汲營營的世俗之事,偏愛墳地上那些已經死去的鬼魂向我訴說他們的衷腸。

“這是我自己翻譯的,並不太準確,但是是我自己對這句詩的一個理解。”

陸嚴河輕輕一笑,他說話的語調溫和、有力,富有一種緩緩道來的節奏感。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這樣一種心情?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時候會無可奈何地對我們身處的世界產生一絲厭惡,就像英國作家毛姆先生所寫的《月亮與六便士》,‘滿地都是六便士,而他卻抬頭看到了月亮。’我永遠記得這一句。”

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裡大部分都是歐美國家的記者,他們怎麼會不知道毛姆呢。

而包括王重導演,以及台上其他幾個演員,向他提問的製片人陳嶺,這裡看向陸嚴河的神色都變了。

陸嚴河的發言,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我們有的時候會容易把風格理解成一個人所穿的衣服,有人喜歡穿的經典優雅一點,而有人喜歡穿的鬆弛肆意一點,但是,風格不僅僅是一個人穿的衣服,更是一個人的氣質,而在我們中文的語境裡,我更願意把它叫做風骨,翻譯成英語,我把它稱為‘區彆於其他人的性格’當然,這不那麼準確,但卻是我現在所能想到的翻譯。”

陸嚴河又強調了一遍這是自己的翻譯。

“《三山》這一部電影,顯而易見,它跟大部分的電影不一樣,好或者不好,這由大家評說,但我們一定能夠達成一個共識,它不是一個可以從其他地方複製而來的電影,而是一個隻有王重導演可以拍出來的電影。”

“**,衝動,憤怒,悔恨,命運,恐懼……有人把導演理解為一個將自己所看到的世界裝進電影裡的人,就像有人把風格理解成是一個人所穿的衣服的風格。”

“但我跟王重導演合作之後,我更願意把導演理解為一個在重塑世界的人,他用他的思考、他的茫然、他的貪嗔癡、他的斷舍離去重塑一個電影裡的世界。”

“它跟我們真實的世界截然不同,但我們卻在觀影的這兩個小時裡,彷彿墜入一個龐大而迷離的夢境,看完了,醒來了,我們知道它是電影,它不是真的,然後在某一個惘然若失的時刻,腦海中回想起其中的一些段落,一個畫麵,怔怔地反問自己,那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這是我理解的電影世界,它和風格有關嗎?當然有關,但那重要嗎?”

陸嚴河笑著說:“重要的是,我們感受到了什麼,電影是導演的作品,但它不是導演,它屬於每一個觀看它的人。”-

陸嚴河說完,現場安靜了好幾秒鐘。

與這份安靜形成顯然對比的,是國內好幾個平台直播間裡的彈幕區。

隨著陸嚴河一句一句地說出來,一會兒英文,一會兒中文,但因為一直有實時翻譯,大家基本上可以冇有任何障礙地知道陸嚴河在說什麼。

而越聽,他們的心情就越激動,越複雜。

——陸嚴河這一番發言,我都快忘記他在說什麼了,我就感覺他在發光。

——從《聊齋誌異》說到《月亮與六便士》,他竟然就這麼信手捏來,連彆人的評價都記得,還能現場直接即興翻譯成英文?

——你們彆關注這些外在的東西行嗎?你們認真聽陸嚴河說的話,太高級了,太牛逼了,他完全就是站在另一個維度把永山河三那個SB按在地上摩擦!

——陸嚴河說話高級牛逼,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好俗,我就是覺得他這種鎮定自若、款款而談的姿態好帥,我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

——同上,我也俗。

——陸嚴河這番發言,簡直就是把這場媒體見麵變成了他的表演,外網已經在熱議了。

——我一個外國網友問我《聊齋誌異》是什麼,問我有冇有英文版,靠,我哪知道它有冇有英文版!

——陸嚴河這波文化輸出,牛逼到爆啊。

——彆人都說陸嚴河僥倖考上振華,成了振華的汙點,現在,誰還敢說陸嚴河是振華的汙點?太牛了,我都要感動哭了,不愧是振華的學生,不愧是振華文學院的!

……

觀看直播的人是少數,但隨著各大媒體將陸嚴河的發言截出來,做成長圖,發到媒體號上,閱讀到的人越來越多。

其實,本來這樣一段發言,就算說得再好,頂多因為發言的人是陸嚴河而受到一些平時關注娛樂圈的人的關注。

但這次的事情,卻源於日本記者的“惡意”提問。

於是,這件事就變成了陸嚴河機智駁斥日本記者。

這個話題,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在網絡上發酵出了越來越大的熱度。-

《三山》的媒體見麵會之後,陸嚴河跟著大家一塊兒完成了好幾個官方宣傳行程,其後,他回到酒店吃了點東西,晚上還有兩個很正式的專訪。

都是國內媒體的專訪。

一個是《明日報》,一個是《電影報道》,都是國內的一線媒體。

兩家媒體的記者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他下午在媒體見麵會上的表現。

他們完全不掩飾自己對陸嚴河的喜歡,鼓勵了一番之後,又問:“嚴河,你有看到國內網上對你的評價嗎?”

陸嚴河搖搖頭,有些懵,說:“我還冇有來得及看手機,怎麼了?什麼評價?”

“你回頭自己看吧,簡單來說,你這一番發言,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援,還不是支援那麼簡單。”記者說,“主要是你這番話,讓電影圈很多人都站出來挺你了,王重導演的電影這些年一直爭議很大,不止是在國際上有爭議,在國內也一樣,你的發言不止是迴應了永山河三的質疑,也認真地迴應了關於王重導演電影風格的事情,很多人都認為你的回答是一次對王重導演電影風格的重新定義。”

“那這也太言重了,我隻是說了說我自己的感覺,怎麼談得上是重新定義。”陸嚴河說。

正兒八經地聊了他的發言之後,才進入正題。

人家專門聊到了他是怎麼樣塑造的這個角色。

陸嚴河提到自己演的這場戲,其實就是客串了一個晚上而已的時候,記者們都驚呆了。

再一問,陸嚴河甚至是當天纔拿到的劇本片段,大家都懵了。

記者都現場笑道:“我們這稿子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了,感覺這麼寫出來,彆人要麼覺得你誇大其詞,要麼是我們在亂寫。”

陸嚴河笑著擺擺手,“那就彆寫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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